夜幕下,辦公室內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酒桌上已經隻剩下了殘羹剩菜,趙登羽卻還是伸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入了嘴裏。


    他一邊咀嚼一邊說道:“咱29軍油水少,弄得我一看見這花生……咯嘣、咯嘣……就挪不開眼睛。”


    宋喆原拍了拍趙登羽的肩膀,笑著說道:“好日子馬上就到了,別著急。”


    他一張臉漲紅,渾身酒氣卻絲毫看不出半點醉意,都到了這會兒,說話還能條理分明,許朝陽都大舌頭了,這四個人已經幹進去了一整壇子五斤裝的白酒,腦瓜皮都一陣一陣發麻。


    “哎~”


    佟臨閣也漏了真性情,打岔說道:“剛才我出去上廁所,看見了你們217團還有女人啊?”


    許朝陽笑了一下:“我們家那口子。”


    他轉過頭看向了宋喆原:“這不是鬼子堵到了大沽船廠門口了麽?”


    “我怕這邊打起來以後,那幫不是人揍的衝我家裏人下手,就給帶軍營來了。”


    佟臨閣插話道:“我還以為這袁大小姐得多各色天香呢,我這一看……”


    一提起這種事,宋喆原眯起了眼睛,下邊人說這話他礙於身份能說什麽?倒是趙登羽,一下就來精神兒了:“說說,什麽模樣?”


    “不怎麽樣。”佟麟閣一臉嫌棄的說道:“前沒胸後沒腚,胯骨肘子還當硬……”


    說完他立馬就反應過來,趕緊朝著許朝陽笑道:“喝多了,喝多了,失言了啊,失言了。”


    “可有一點我不理解,你給你媳婦整身軍裝穿上幹啥?”


    許朝陽馬上就知道他說的是誰了,那二姐穿著軍裝你能看出啥來?


    但是到了這兒,他也不能解釋了,隻能很隨意的伸手解衣服上的扣子來掩飾的說了一句:“關上燈都一樣。”


    佟臨閣笑了:“還是經驗少,那關上燈的宣呼勁兒,根本不是一回事……”


    “嗯!”


    宋喆原沉吟了一聲。


    那一刻佟麟閣才反應過來,人家許朝陽可不是你的老部下,人家是趙登羽的部下,你跟自己的老部下扯啥都行,在這種酒桌上,一斤酒下去就扯這個,肯定是過了。


    “老頂?”許朝陽趁機化解尷尬的說道:“既然你們把隊伍都拉回來了,接下來的事,怎麽辦?”


    “什麽接下來的事?”宋喆原沒理解許朝陽的意思。


    許朝陽解釋道:“平津的事。”他單指北平軍分會,主要是你宋喆原不能一直在大沽船廠待著吧?


    許朝陽是沒聽到宋喆原和何應勤的電話,這才有此一問,宋喆原則是確認217團還是自己的部隊,加上又喝了酒,才暗示了一句:“再等等,有些話啊,得再等等才能說。”


    等等?


    趙登羽見許朝陽沒理解明白,解釋道:“你不知道咋回事,要不是之前的‘塘沽協定’沒給何應勤搬倒……”


    “哎!”


    宋喆原突然發出了一聲極為短促的喝止,那一瞬間,趙登羽立即就把嘴閉上了。


    緊接著,宋喆原指著許朝陽說道:“管住了嘴,聽見沒?”????嗯。


    許朝陽眼睛直勾勾盯著宋喆原,沒有依軍人的規矩喊‘是’,而是以人家兄弟的態度應答著。


    原來,這裏邊還有這一層隱情!


    《塘沽協定》的泄露,是他宋喆原幹的,為的就是搬倒何應勤,掌握華北大權。


    許朝陽看曆史書的時候就納悶,寫日記的給何應勤弄到北方,想的應該是給自己爭取時間,甚至《塘沽協定》、《何梅協定》都是在‘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之下形成的,這種時候,他為什麽會拆何應勤的台。


    現在他明白了,讓宋家人來給自己發勳章不是拆台,是警告何應勤得管好這一攤子事,真正拆台的,是宋喆原!


    那《何梅協定》之下,北平軍分會徹底解散的事都不用問了,也是宋喆原動的手腳,這時候的宋喆原剛剛炸開膀子,像隻雄鷹一樣才要翱翔,自然不會允許有人在自己看上的地盤裏耀武揚威,臥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


    所以,他將《塘沽協定》泄露了給報紙,讓何應勤裏外不是人,他以為自己這麽幹就能給何應勤弄走,從而麵北朝南坐鎮天下,如同朱棣喊出了‘天子守國門’、立北平為京,這才有了‘京師’兩個字稱呼的起源一樣;他以為自己能夠在長城上憑借大刀砍殺數千鬼子,就能鼎定天下,卻根本不知道自己連梟雄所要麵臨的第一關都過不去,在平津一帶的‘富養’之下,養沒了此刻的雄姿。


    但在這一秒,許朝陽真的在宋喆原眼睛裏看出來那‘披靡天下’的光。


    “然後呢?”許朝陽嚐試著問了一句?


    宋喆原一愣,剛才腦子裏的豪情壯誌好像一瞬間都空白了。


    “老頂,我多嘴問一句,咱想辦的事要是都辦成了,之後呢?”


    “完了再說。”


    宋喆原用這四個字,讓許朝陽看出了他的短視!


    坐擁平津,你不圖山東、山西、河北等地,不擴大後方,建立基礎,以保證與日寇銜接處一旦發生戰事的給養供給問題,你,你,你給了一句‘完了再說’?


    你一個當老頂的都不惦記著進伐天下,誰替你想打仗的事?


    一天三個飽一個倒,被窩裏還有老相好,不香麽?


    你要是真想偏居一隅,那就去做富家翁,別碰權,隻要碰了權,自祖龍始,這就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要不一路通關,要麽變成路旁累累白骨啊!


    “那,天津呢?”


    “你小子,最近別進天津。”


    宋喆原說完這句話,許朝陽目光都沒有移動的在酒桌上看著他。


    他這才解釋道:“白建伍在天津秘密組建了一個‘正誼社’,知道吧?”


    那許朝陽能不知道麽,就是仿造美術生弄得‘法西斯同盟’,吉紅昌還針對性的組建了一個‘反法西斯同盟’,兩夥人跟過家家似的,玩的可熱鬧了。


    “還有那個吉紅昌……幹什麽不好,非得跟寫日記的唱反調……”


    許朝陽這才反應過來,寫日記的眼下正跟德意誌眉來眼去,吉紅昌在這時候組建‘反法西斯同盟’,能不被刺殺麽?


    “老頂……”許朝陽就跟知道自己錯了似的看向了宋喆原:“之前吉紅昌找過我,我看在他是跟老馮的份上,還給過他倆錢兒……”


    宋喆原好像知道一切似的,看著許朝陽笑了出來:“知道這條道不好混了?”


    政治,自古以來和‘江湖’、‘軍事’就是兩回事,而宋喆原這邊基本上就是‘江湖’與‘軍事’兩頭都占,可金陵不一樣,那是表麵文縐縐、溫文爾雅,實際上處處驚險!


    趙登羽拍了拍許朝陽的肩膀:“你以為我們專程往大沽來一趟是幹什麽來的?這兒離日本子這麽近,咱們又跟日本子打得那麽凶,不為了給你這條小命從閻王殿上拉回來,我們用來大沽?”


    “師長,我怎麽有點坐不住了呢?”


    “你再琢磨琢磨何應勤要是被金陵擺在了台麵上,讓他為華北的事負責,他能找誰當替罪羊,這個替罪羊又會不會牽連到你,你不得蹦起來啊?”


    佟臨閣說的是吉紅昌,當時許朝陽眼前一黑,自己在老楊的告知下,隨手給出的那點錢,差點讓他上了斷頭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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