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融化出的溪流,在原本平坦的土地上衝刷出了一道淺淺的水坑,水坑裏,水流的流淌將積雪底部衝擊的內凹,而水流觸及不到的頂部卻覆蓋在小溪水流之上。


    嘎吱。


    屈勇毫不在乎的踩過溪流,一腳踩斷了向前探出的積雪,隻用一個腳印的隆起就阻止了溪流的流淌,正如他們如今的處境。


    篝火旁。


    拎著褲子的屈勇回到了自己這個圈子所在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們正在進行總結,如同從餘家大院回來一樣,隻不過這次的吐槽對象,變成了許朝陽。


    “連長,你就不應該開槍!”


    先說話的是餘明浩。


    “那些個學生死不死誰兒女?”


    “和咱們有幾毛關係?”


    “你一開槍可好,全陷進去了,鬼子的子彈追著我籃子子兒跑,這是明顯的戰術指揮失誤!”


    劉根兒說起話來也毫不客氣:“更重要的失誤,是煙霧明明彌漫了整個山林那工夫,連長,你為什麽要殺回去?”


    “扭頭跑到石頭後麵,咱們哥幾個痛痛快快的下山,騎著馬笑傲山林,小鬼子能怎麽著啊?”


    “衝下去的結果怎麽樣?是,能多殺幾個鬼子,殺完了呢?”


    “要沒有那挺野雞脖子,咱們都得讓日本子鎖死,假如不是野雞脖子打出了風頭,你看山頂上那幫缺德帶冒煙兒的玩意兒,敢不敢下山。”


    屈勇也張嘴了:“最不應該開車……魂都給我嚇沒了……”


    他們說的全對!


    無論是戰術上,還是在戰術撤退的選擇上全對,隻不過屈勇的理由不對,除了這一點以外,就連許朝陽都得承認,這是一次非常專業且成功的戰術總結,哪怕這哥幾個不會任何戰術術語。


    但許朝陽和這群人解釋的清麽?


    他能說,自己奮不顧身的衝向鬼子,不光是為了救這些學生,更是為了能讓東北這片極寒之地上,保留一絲能夠讓全東北人取暖的火苗嘛?


    如果他不翻身衝回去,是,自己這些已經站在了山梁上的兄弟下山騎馬就能跑,可那些學生呢?山梁上使喚漢陽造的反日會呢?


    他們不光跑不了,兩挺野雞脖子的子彈追蹤下,全都得給自己這個小隊墊背!


    開車,也是因為這一點……


    可你讓許朝陽怎麽解釋?


    齊市開槍,是為了搶嫂子;餘家大院反擊,不光救了餘明浩一家,還弄出來不少錢財和珠寶,這回皇綱你不是沒劫著麽?


    “朝陽兄弟。”


    另外一堆篝火處,壯碩的漢子在這邊戰術總結的時候走了過來,他順著縫隙坐在眾人中間時,無論是許朝陽還是對方手底下這群人,很排外的拿目光掃視了過去。


    “謝謝你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命。”


    他衝著這幫人抱拳說道:“我代表反日會,感謝你們在國家危難之際,伸出援手。”


    屈勇更損,扭頭看著許朝陽問了一句:“大哥,我聽著,這小子說的話不像是春典,反日會是個啥?”


    餘明浩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別丟人,反日會就是民間自發的抗日組織,你忘了,咱們在齊市的時候,馬爺說要幹日本子,守江橋,一些富戶家的孩子高喊‘抗日救國’的口號,給家裏糧倉都搬空了,把糧食給咱們送來當軍糧……”


    屈勇一下反應過來了:“哦,那幫虎揍啊……後來糧食不是呂大麻子都賣給糧油鋪……嗚……嗚……你他媽捂我嘴幹啥,我剛才還看見你使樹棍子開腚用的就是這隻手……”


    “滾犢子!”


    許朝陽張嘴就罵,指著屈勇說道:“閉上你那坑!”


    壯漢坐在火堆旁,滿臉堆笑,似乎對屈勇嘴裏的行徑早有心理準備似的,不做置評,反而說道:“朝陽兄弟,如今,你們哥幾個,除了在山上吃點俏食兒,平日裏還幹些什麽?”


    劉根兒冷著一張臉,握向了九龍帶下邊的匕首,咧著嘴說了一句:“再套話,紮你啊!”


    對於他們這夥人來說,國沒有家大,家,沒有大哥許朝陽大,因為哥幾個能有今天、過年還能往家裏送十幾個銀元那都是許朝陽給的,這是在這個特殊年代將三觀全都弄反了的人。在這種人眼裏,莫名其妙出現在眼前的家夥,露著笑臉套話,那肯定不是好東西。


    許朝陽看著他問道:“你叫個啥?”


    那漢子剛把笑容僵在了臉上,就極不自然的收斂了表情,說道:“王嘯,我也是講武堂出身,按照入學時間,我還得叫朝陽兄弟一聲師哥。”


    餘明浩瞪了他一眼:“一邊拉套近乎去!”


    好麽,這幫小子剛開場就給他來了一個涇渭分明。


    他們是真瞧不上這幫人,武器裝備不行、戰鬥力不行,啥啥都不行,還跟個虎逼似的,愣敢往前瞎衝。


    “那幫學生呢?”


    王嘯搖了搖頭:“原來都是東北大學的好苗子,自打九一八之後,都各回各家的回到了冰城。”


    “那個……”許朝陽再次開口問道:“那個從山上往下扔煙霧彈的那個,也是東北大學的學生?”


    王嘯搖了搖頭:“他不是,他是我們反日會的戰士。”


    “不可能!”


    許朝陽完全不信的說道:“你們能有會製作煙霧彈的戰士?”


    這回,王嘯終於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衝著身後喊了一句:“童蒙啊,你過來一下。”


    書生模樣的童蒙走了過來,坐在了他身邊:“他呢,是我們最近才爭取過來的,叫童蒙,要說起他的家世,能追述到‘洋務運動’,這是個世代書香傳家,哪輩兒起碼都能出個秀才的大家族。”


    “整個家族在闖關東的時候來到了東北,後來給童蒙送出了國……”


    王嘯說話間看了童蒙一眼:“你出國跟著那個導師叫什麽來著,還挺繞嘴。”


    童蒙提醒了一句:“路易斯-費瑟教授。”


    “誰!”


    童蒙很詫異的看向了許朝陽:“你知道路易斯-費瑟教授?他在美國並不出名,不過是眾多擁有真才實學的知識分子當中的一員。”


    許朝陽能不認識麽?


    他敢不認識麽?


    他可是在軍博館工作,他敢不認識大名鼎鼎的凝固汽油彈之父,‘李梅燒烤’創始人,震驚世界的戰爭武器發明狂魔,路易斯-費瑟麽?


    這個家夥可不光發明了凝固汽油彈,還鼓搗出了一種微型炸藥,利用蝙蝠和這種微型炸藥,直接搞定了一個機場!當然,你不能問是自己家的機場還是別人家的,反正這人發明出來的東西,成全了很多戰爭瘋子,如今,人家的徒弟竟然站在了自己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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