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撇子私下打聽過許朝陽,就在許朝陽帶人摸上門兒以後,幾乎是動用了所有關係。


    所以劉大撇子知道許朝陽是畢業於講武堂二期,更知道許朝陽是從齊市殺出來的。


    這代表著什麽?


    齊市自江橋保衛戰之後淪陷,那可是始終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下,能從那種環境殺出來,這身本事還用說麽?


    他還按照花名冊打聽過許朝陽身邊那幾個人,屈勇、劉根兒、餘明浩,說句不好聽的,許朝陽身邊這幾個人全是實在親戚,一個有本事的人身邊圍繞著一群有本事的人,這群人的關係既是同一個戰壕殺出來的戰友,又是實在親戚……


    也就是說許朝陽真要是在自己這兒出點什麽事,那幾個混不吝肯定得尋仇,他們家這幾塊料怎麽可能是人家的對手?


    人家可是連十倍於自己的土匪都不懼!


    那天清晨,拎著槍要和許朝陽火拚的劉大撇子就是這麽放棄的,還被逼著露出一張笑臉去前院兒迎客。


    另外,劉大撇子還多想了一層!


    這許朝陽有那麽多實在親戚不投奔,專門投奔到自己家,這是什麽意思?


    劉大撇子覺著,這裏邊隻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他身邊的兄弟在和許福對拚的時候死絕了,讓這小子沒臉去報喪,隻能來自己這兒。可轉念一想,這第一種可能幾乎不成立,這不等於自投羅網麽?


    第二種可能,就是許朝陽已經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畢竟他說過抓住了一個活口。那這件事就值得深思了,這許朝陽能不能像貓抓到老鼠一樣,在故意戲耍自己?而他仰仗的,便是那幾個始終沒露麵的兄弟!


    心眼多的人都累,凡事不徹底想明白了,且得滲著呢,不是有那麽句話麽?叫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朝陽,你那個幾個兄弟就這麽眼看著你和人家動手,都沒說幫幫忙?”


    他在試探整件事的結果,好從中分析出對自己有利的信息。


    誰知道許朝陽嘴一歪,馬上說了一句:“我不是告訴你多少回了麽,我那幾個兄弟不在許家窩棚!”


    噔噔!


    劉大撇子仿佛都感覺到了心髒在跳動中錯位!


    什麽叫你兄弟不在許家窩棚?


    你那意思是,你一個人,麵對許福他們五六個的時候,能幹掉了三個還抓了一個活口?


    劉大撇子不信。


    他相信許朝陽是真有本事的人,但,他不信許朝陽能一個人麵對五六個成了名的江湖人物,打出這種戰績。


    正在劉大撇子沉思間,許朝陽就跟沒心眼兒似的問了一句:“老哥,你說這夥人為什麽對我下手?”


    “我可看見了,他們身上穿著的都是黑狗皮,其中一個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牡丹江的警察……我也沒得罪過那邊的人啊?”


    “再者說,牡丹江的人,怎麽一到許家窩棚就摸著我家了?”


    劉大撇子趕緊用咳嗽遮掩了一下自己的尷尬:“啊……人家官麵上的人都通著,按照戶籍找人還不容易麽?”


    “那什麽,趕緊來兩個人給我兄弟的馬車趕院裏去,把車上的家夥卸下來……”


    “疤瘌眼,快,讓人給西院收拾出來,趕緊啊!”他將自己壓製不住的情緒都發泄到了下人身上,就差直接上腳踹了。


    劉大撇子有點不敢搭話兒了,覺著這是許朝陽在點他。


    那種尷尬劉大撇子說不出來,反正坐立不安的老尋思‘血光之災’可能離自己不遠兒了。


    許朝陽更損,眼看著劉家的下人去搬東西,挽著自己老爹的手臂就往院兒裏進,都不等主人說話,他先來了一句:“爹,別客氣,當自己家就行。”


    劉大撇子都快瘋了,這不是來了一尊瘟神麽!


    下人扛著槍械、牽著馬匹往院裏進,疤瘌眼見許朝陽去了西院,趕緊湊近到劉大撇子旁邊問了一句:“爺,這可怎麽整啊!”


    “我他媽哪知道怎麽整啊!”劉大撇子惡狠狠的一眼瞪了回去,滿是愁容的不知所措。


    “要不我找個由頭給他整走呢?”疤瘌眼試探的問著:“不然全家人誰也睡不了一個安穩覺啊,這要是半夜再跟上回似的衝進您屋裏……”


    “滾犢子!”劉大撇子想起那件事就鬧挺,沒地方撒火的張嘴就罵:“你個瘟大災的玩意兒,那是你說整走就能整走的?別他媽給我惹麻煩了行不行!”


    說罷,劉大撇子轉身就走,奔著西院走了過去。


    可許朝陽卻發現了一個秘密,那就是自己說的某句話,好像在劉大撇子這兒成了啟動機關。


    “老哥,你說那夥人能是誰呢?”


    “兄弟沒吃飯呢吧?疤瘌眼!告訴夥房揍飯,我兄弟來了,我肯定得盡盡地主之誼,給朋友送的那幾條鬆花江的魚拿出來!”


    “老哥,你說這夥人是跟誰勾打連環,才能把我摸的這麽清楚,還知道我晚上在家……”


    “疤瘌眼!看不見我兄弟這屋就一個爐子麽?給添倆火盆!你個沒眼力勁兒的玩意,一輩子都是伺候人的命!”


    “兄弟,你看還缺點什麽不?”


    “那兄弟你先歇著,有什麽話,咱們哥們明天再說完全來得及。”


    這一宿啊,劉大撇子就沒敢合眼,都午夜了,時不時的還往西院轉轉,任憑裏麵呼嚕聲陣陣,他依然睡不著,也不敢睡。


    劉家這些人更是每一個敢合眼的,即怕許朝陽半夜睡毛愣了,去劉大撇子那兒竄個門兒,又怕劉大撇子再過來的時候,自己眯愣著了挨罵。


    整個劉家人硬是給許朝陽站了足足一宿的崗,許朝陽兩世為人都沒睡得如此安全過。


    “爺,這麽下去不是個事兒啊!”


    疤瘌眼熬了一宿就受不了了,這數九寒天的,一宿把人凍得直哆嗦:“實在不行您看看他們家缺點啥,給人買點,咱兩家和了得了。”


    這是東北江湖的規矩,隻要不是死仇,一方認輸後給人弄倆錢兒,瞧見人家缺什麽給送點,再找個中間人緩和一下,一般事兒都能過去,東北人,要的就是你一個態度。


    劉大撇子順著話茬琢磨了半天,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許朝陽的要求……


    於是,天剛亮就喊了一句:“告訴下麵的人套車,我要進城!”


    破曉,南崗的雞都沒叫,劉大撇子便坐在馬車上戴著耳包子、縮著脖進了城,他不進城不行了,再這麽熬幾天都得凍拉拉尿兒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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