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萬裏從未見過陳瑰意這副小女子的模樣,看向好兄弟周立寒那是愈發羨慕。


    不過他也算鬆一口氣,陳瑰意若心裏當真裝著臥冰這個竹馬,能夠不去想沈銘那個混蛋,就足矣。


    雖然,一向神經粗大的他看著這二人,莫名覺著這倆不像什麽兩情相悅、兩心相許的少年情人,反而更像親人似的?


    他看著周立寒,周立寒當然也拿餘光注意了他,心下暗暗點頭,覺得這位仁兄不失為陳瑰意的靠譜良配。


    至於那位大內侍衛統領沈駙馬,想必就是樂台前陣子醉酒漏話,跟陳瑰意有過一段孽緣的家夥。


    方才程萬裏和沈銘全程的反應她都有精力去觀察。雖說那沈銘到底是沒有幫項娉華為虎作倀,但估計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雖然比程萬裏俊美,身上還有一股神秘且吸引人的幽深之氣,但橫豎都是項娉華的駙馬了,那當然是祝福鎖死的好,別再來禍禍陳瑰意。


    “你覺得程小侯爺怎麽樣?”周立寒促狹地低聲問,“長相和人品都不錯,家世什麽的更不用說了,關鍵是真把你放心上啊。”


    陳瑰意撇下唇:“別了,一入侯門深似海,而且我不想談弟弟。”


    “這算弟弟?他跟我一般大呢。”周立寒莫名覺得有被內涵到。


    “心理年齡,靈魂年齡,懂?”


    “所以你還喜歡那個快三十的沈大統領?”


    “呸,誰還喜歡那個人渣......”


    幾人之所以能在下麵悄悄閑話,是尚恩這會兒在上頭代讀關於總結大通試的聖諭,長篇大論。


    場麵話說完了,治憲帝清了清嗓子準備開口,他們便安靜下來。


    “今日是在座諸卿,或諸卿家裏的大喜之日。”治憲帝一副嘴角都壓不下來的神情:


    “同樣,也是朕的大喜之日!今天,朕不僅得以見到這麽多,將為朝廷帶來蓬勃生機的年輕麵孔,還得以見到朕最陌生的至親,經過大通試才得以相見、今日方得以相認的兒子!”


    此話一出如同神機營開了大炮,下頭的朝臣勳貴被炸開了鍋。


    什麽意思?


    皇帝有私生子,經過大通試與皇帝相認了?


    不是,誰啊——參加大通試的都是六品以上京官子弟,是哪個京官替皇帝養了這麽多年兒子??


    “項...周....”治憲帝想喚周庭霄站起來,上前讓眾人都看看。


    然而一下子卻不知道該喚他什麽,項麒?不行,那是他作為五弟的名字,不合輩;周庭霄?什麽奇奇怪怪的名字,該改了!


    話卡在嘴邊,但治憲帝又笑起來:“傻樂嗬半天,連皇兒的名字都還沒取個!朕想想啊,從雨字頭,就叫...嗯......”


    治憲帝擱這兒自顧自的想名字,也沒點出來到底是誰,徒留殿中一眾考生大臣震驚私語。


    周庭霄周圍有考生激動道:“陛下方才看了幾眼我們這邊誒,會是誰?”


    幾個比較熟的公子哥兒互相推搡打趣。


    “是不是北冥兄啊?北冥兄小的時候不是被說和大皇子殿下很像嗎?”


    “現在看不像啊,雖然這種坐如鍾的君子之風還是如出一轍......”


    “不會是次輔家那位吧?他不是禦科狀元嗎?怎麽沒來?”


    “你閉塞啊,沒聽說他作弊害人的事兒嗎,禦科狀元早順位了......”


    拉幫結派並不是女子間常有,在男子間更多得是。沒什麽人和周庭霄說話,哪怕他身兼數科狀元和射科探花,在一眾老京城官家子眼裏就是外麵來的鄉巴佬,搶機遇的入侵者。


    才被幾人調侃了的禦醫之子北冥澂,應該是這次大通試總成績最好的——斬獲了書科狀元和數科榜眼。


    每屆大通試之前,官民間總有人開盤下注。北冥澂的才氣在京城官貴圈中數一數二,多的是人賭他能拿下雙狀元。


    誰知道半路殺出個周庭霄,橫奪去京中數科能賦最有名的北冥澂的狀元之位。不得不說,確實有許多人之所以討厭周庭霄,是因為他讓自己虧錢了。


    北冥澂自己不覺得遺憾,甚至為能見到強勁、有真才實學的同窗同僚而高興,此時倒是主動端茶敬向周庭霄。


    “太醫院院丞之子,北冥澂。”他端方有禮地朝周庭霄微笑,“閣下就是近來京中新貴,周千戶的弟弟周庭霄?”


    周庭霄沒有直接回答,也端起茶杯來禮貌回敬,一臉思索,自言自語似的來了句:“叫‘項霆’如何?”


    北冥澂聞言怔住。


    身旁湊熱鬧的考生哈了聲:“好哇,你是幫陛下給歸來的皇子起名麽?這麽有才,怎麽不去考書科,考科舉啊?”


    “書科和科舉沒意思。”周庭霄淡淡地直接回答。


    那考生被他的狂妄懟愣了下,又好笑又好氣:


    “有膽子跟我們說你起的名兒,怎麽沒膽子直接站起來跟皇上說啊?不敢嗎?來,我幫你——啟稟皇上!周狀元對您給皇子殿下的起名有主意,鬥膽請您一聽!”


    話出,其他人都隨著他的比劃,朝周庭霄投以有病的目光。


    ——敢給皇子起名提議?咋的,才剛考上就想當帝師了?


    治憲帝正苦思呢,聞言頓時兩眼放光地看過來:“說說!”


    不是,皇上還真敢聽啊?那考生嘴角一抽,斜眼瞧著也真敢站起來的周庭霄。


    “就叫項霆。”周庭霄欠身一揖,十四...不,十六歲的少年身形精瘦,寬肩窄腰。收起方才在偏殿時狡黠的白兔模樣,倒散發出幾分帶著貴氣的威儀來。


    周立寒原本正趁著滿殿都嘰嘰喳喳地交談,又和陳瑰意、程萬裏侃了起來。見這局麵,頓時收了言語朝這養了四年的皇子弟弟望去。


    考生六狀元的席位,離考官們很近,齊平地麵對麵。


    可她望著站起來的少年,突如其來的,真正地感到了一絲遙遠。


    那一絲遙遠,是不論兩個人多麽相近,哪怕互相緊緊挨著,都無法忽略的距離。


    項....霆,啊。


    周立寒不自覺地坐直了身。


    韓黎啊韓黎,你真的能堅守這個男兒假身份,成為一個不懼雷霆風暴的從龍功臣麽?


    “‘靈雨含雙闕,雷霆肅萬方。’”周庭霄款款道來,少年清澈明朗的聲音不大,但足以引得紫宸殿內所有人全神貫注聽過來:


    “兒臣項霆,願盡己所能為父皇恩澤天下,撫綏萬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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