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寒久久傻在原地,望著周蕾冬坐於治憲帝懷中。


    “這麽吃驚幹嘛?朕就不能知錯就改,浪子回頭嗎?”治憲帝有些嘚瑟地瞪她,“你過了十一年會反思認錯,朕過了十一年就不能?哦,這會兒不許你認錯了,這不是錯,是功!”


    “啊,是,多謝陛下寬厚。”周立寒呆呆地又把頭叩下去。


    “既是功,那還請皇上饒她一命。”周蕾冬擦了擦麵上餘淚,“就算她真企圖滅盛大人的口,畢竟人也還活著,罪不至死,陛下廢她為庶民,趕出京城便罷了。”


    治憲帝好笑的勾了下她的鼻子,“你這個當親娘的怎麽這般狠心?十一年前我就驚奇著呢,怎麽有親娘狠心讓十歲小丫頭獨自離開京城,連個丫鬟小廝都不帶的。”


    “這般孽女,讓她離開京城已經是最好的下場了。”周蕾冬啜泣道,“無論是十一年前還是如今,她都罪孽深重,臣妾作為生母,替她無顏麵對陛下。”


    治憲帝大笑:“這有什麽無顏的,她又沒害到朕什麽。好吧刺兒頭丫頭,看在你又有一功的份兒上,就算你真要殺盛玨滅口未遂,朕也諒你情有可原,你就免官離京去吧;若要殺盛玨的不是你麽——”


    “稟告皇上,臣審完了!”殿外響起樂台邊走邊喊的聲音,“那些個跟蹤蹲點還下藥的刺客,他們是、是......”


    他特地等走到殿裏,猶豫了一下,湊到治憲帝另一側,低聲道:“他們應當是禦林軍柴奚統領手下的人!”


    “柴統領?”治憲帝謔了聲,“怎麽,小刺兒頭,你莫非還與那條攝政王的老狗有什麽交情,讓他幫你殺人?”


    周立寒頓然惶恐道:“陛下明鑒!罪女初回京城,十一年前不曾認識什麽柴統領,如今更是沒有絲毫公私事務有與他打交道建交情啊!”


    樂台也故作為難地幫她解釋一句:“皇上,臣也覺得應當不是柴統領幫韓黎殺人滅口,因為蹲點在盛府的刺客強占民居時,是打著北鎮撫司的名頭的。可見這是想栽贓嫁禍。”


    “竟然還有此事?”治憲帝濃眉一揚,“攝政王的狗辦的醃臢事兒,還要栽到朕的北鎮撫司頭上來?這好賢弟想幹什麽?”


    樂台忽然大聲道:“陛下,臣有罪,有大罪!因為臣對韓黎身世之失察,讓攝政王一黨抓住了可趁之機!揭發韓黎身世隻是表麵假象,奪走北鎮撫司的權掌才是背後真意!”


    “哦?台舅舅何出此言?細細說來!”治憲帝周身的氣息刹那間變了,方才那玩世不恭的戀愛腦模樣轉瞬遁消,隻剩下一個殺意漸起的帝王之形。


    樂台道:“臣推測...臣隻是推測啊,攝政王黨欲借韓黎身世一事,殺禦史嫁禍於她,形同於嫁禍北鎮撫司。殺禦史非同於殺常人,這會惹天下文人百姓憤然發聲,攝政王一派便可將此案捅到朝堂上,讓天下人和群臣百官批鬥於北鎮撫司,彈劾於臣!


    “而此事臣和韓黎又都確實有錯,有口難辯,陛下若要堵悠悠眾口,難免要貶黜於臣、處罪韓黎。屆時北鎮撫司一下少了千戶和百戶,那不就正合了攝政王的意——可以塞他自己的人進來掌權北鎮撫司,閉塞陛下的耳目了嗎?!”


    治憲帝聽罷摔了個茶碗,大怒道:“他休想!朕連本該最信任的禦林軍都難以掌握,隻靠一個韓馗做中郎將艱難險阻——是了!上個案子有那麽多人要置韓馗於死地,幫韓馗洗清白的小刺兒頭也在此案後被如此針對!原來如此......從韓馗被栽贓入獄險些判死,到今日阿蕾的女兒也被嫁禍險些判死!那個混賬......咳咳,咳咳!”


    樂台悲憤道:“那攝政王不僅要除掉韓馗將軍、將皇上的親禦兵力完全掌握,還要把臣和韓黎踢出北鎮撫司,將皇上的消息渠道也完全掌握,這野心實在是...臣有罪,請陛下降罰於臣!”


    治憲帝氣得氣都不順了直咳嗽,周蕾冬邊給他拍背順氣,邊再次落淚道:


    “皇上,攝政王他是不是看臣妾也不順眼?前朝一直有人怪罪臣妾不說,他們既是要害死小馗、又是要害死臣妾的女兒——若臣妾這孽女的身份當真被公諸於世,那他們定要以此事來連坐臣妾啊!”


    治憲帝已經怒極反笑:“是啊,他既看朕不順眼,自然也看朕的愛妃不順眼。不僅要斷了朕的手足耳目,還要連害朕的此生摯愛,橫豎都能令朕元氣大傷,他想得倒美!”


    見到貴妃流淚,他又抬手為她拭去,方才還充滿惱火的聲音頓時又溫柔下來:


    “阿蕾,你父親不是個獵戶嗎?你丫頭不是剛把他救回來嗎?韓馗一時半會兒還得因包庇而坐牢,不能及時出獄官複原職。那朕就讓你父親替他去禦林軍做中郎將,既是補償於你,也是為朕守住禦林軍。阿蕾,你看可好?”


    “這、這,”周蕾冬淚眼朦朧怔怔道,“這怎麽行?我爹隻是個打獵的鄉野村夫,雖體格武力尚可,但畢竟不是正經武人,隻怕擔不住陛下的重任。”


    治憲帝看向還跪著的周立寒:“是嗎?那你這刺兒頭姑娘躲回岩城這麽多年,是誰教她能夠當上錦衣衛的武功和能耐?台舅舅,莫非是你?”


    “回陛下,這臣可不敢當。”樂台忙垂首道,“據臣在岩城時的了解,貴妃娘娘的父親周獵虎,好像在幾十年前的建州之戰參戰過。”


    治憲帝樂了:“還有這事兒?那真是太好了。阿蕾,那就這樣說定了啊...你放心,朕一定不會虧待老丈人的。”


    周蕾冬這才擦了擦左右眼下,盈盈一拜:“那臣妾,就替父親謝過皇上隆恩了。”


    “是朕還得謝阿蕾,給了朕這麽個恰好到來又能恰好幫朕的老丈人呢。”治憲帝好像這會兒又不生氣了,扶著周蕾冬起身坐回自己身邊。


    樂台小心翼翼道:“陛下,那這罪女韓黎——”


    “罪什麽女,這是朕和愛妃的義子,是老國丈培養的得意弟子。”治憲帝用不識時務的眼神瞪他,“韓黎是誰?這不是朕的北鎮撫司百戶周立寒嗎?哦,那個誣陷他的盛玨沒死?台舅,還不快去讓他閉嘴!”


    樂台擦汗:“額、陛下,那臣去羅織盛大人的受.賄罪名?但這好像也判不死......”


    “誰讓你判死他了。”治憲帝嫌棄道:


    “盛玨那收錢辦事兒的德性,朕會不知道?他如今隻是個五品殿中禦史吧,那朕升他為正四品按察使,代朕巡察江蘇,接旨即日出行,不得接觸他人,泄露機密、延誤行程!”


    樂台忙跪接:“是是是,陛下英明,臣即刻奉命傳旨!”


    在拿著兩道新鮮聖旨走出宮的路上,樂台不斷擦著腦門上的汗。


    簡直神了。


    周老弟...額不,周老妹是怎麽做到在宮殿裏從頭到尾沒說過幾句話,隻喊幾聲冤枉——其他話都在先前預測分析過後,全都交由他來演來說,就讓陛下直接將此事視作攝政王奪權的手段上來的?


    還有瓊貴妃......她也是怎麽做到稍加添油加醋,就把朝堂上那些實際上支持她的攝政王勢力,和自己完全撇開了關係,還為周立寒洗脫了勾結攝政王的嫌疑,使他們一家子都成了攝政王陰謀下徹底的受害者?


    這一局,不僅保住了周立寒的性命,還連她北鎮撫司的官職、男裝偽裝的身份都一並讓皇帝自己主動保留;


    甚至還有她那白身姥爺,也都因此事平地拔起,直升了個實掌兵權的武官?!


    太可怕了。


    樂台擦去額間的第億把汗。


    好吧,不愧是能從被舍棄的大臣小妾飛升為寵冠六宮之貴妃的女人,不愧是從小被教習武策兵法女扮男裝飛升為北鎮撫司錦衣衛的女孩,不愧是生出了這樣的女人、養出了這樣的外孫女的老大爺。


    “周氏一族,”他喃喃道,“天將降大任於是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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