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


    “五皇子,您身份尊貴,和您有婚約的,是南家小姐。”


    “哪怕您不願意娶南家長女,南家也有很多姑娘,總不能一個入你眼的都沒有吧。”


    “我隻是白雲鎮的南妗,與你口中的南家,無半點關係。”


    言畢,她再次對他笑,很淺很淺,沒有任何防備和疏離。


    “景霄,走吧。”


    “我現在隻想當白雲鎮的南妗,我隻想過平靜的生活。”


    “你們就當我,死在十二歲那年……”


    ……


    南妗在廂房枯坐到天亮。


    “你也出來吧。”


    她盯著前方,不知道在看什麽。


    屋內隻有她,她的聲音隨風而去,再次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到。


    “你不打算出來讓我見見?”


    她再次開口。


    瓦片碰撞的聲音很輕很輕。


    如果不是耳力異於常人,還真是半點都聽不見。


    一個男子從房頂上跳下來,落在大大的窗戶前,對南妗單膝跪下。


    “小姐。”


    南妗打量此人。


    從他剛才跳下來,可以看出男子很高。


    身形健壯,一股淩厲的氣勢,不難判斷出,他是習武之人,殺伐果斷。


    “你是?”


    “顧昭的人?”


    “駱沐風的人?”


    “還是五皇子的人?”


    “小姐,屬下川雲,是駱公子的人。”


    “駱公子離開白雲鎮之前,命屬下留下來保護小姐。”


    “他倆知道你在暗中保護我嗎?”


    “知道。”


    “小姐被毒龔子算計落入水中那夜,屬下正要出手,便遇到了顧公子。”


    “五皇子昨夜離開之前,見過屬下一麵。”


    “行了,我現在什麽都知道,已經不需要你保護我,你回去複命吧。”


    她隨便在外走走,散散心,不會出什麽事兒。


    這個月過完之前,她打算回白雲鎮。


    “小姐,公子吩咐要保護小姐的安全,屬下不能走。”


    “別叫我小姐,我現在隻是一個普通人。”


    當普通人,過普通人的生活。


    這些明裏暗裏的保護,她都不需要。


    川雲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反正沒有公子的命令,他哪兒也不能去。


    “你真的不走?”


    “屬下不能走。”


    “我要見他。”


    “公子不在此處。”


    “去哪兒了?”


    “找……找夫人去了。”


    南妗:“……”


    她是該說小舅舅不會找人,還是簡雪會躲藏?


    川雲執意跟隨。


    反正他也是在暗處跟著,不出現在她麵前,她也就當他不存在。


    梅林鎮實在美麗,麵積也很廣。


    不說是鎮子,她真會以為是和文水縣一樣的繁華之地。


    難得遇到一個喜歡的地方,多住幾日也無妨。


    南妗白日出去玩,晚上卻不停陷入夢靨。


    在夢中,她又回到南家,回到十二歲那年。


    一切都已經發生,父親和祖母都用失望又嫌棄厭惡的目光看她。


    她在寒風中哭泣解釋,嗓子喊啞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沒人相信她沒有推姐姐和弟弟。


    “不是我,不是我!”


    南妗呼喊出聲,眼淚形成幕簾,遮住她的視線。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看清屋內,她還在梅林鎮的客棧。


    ‘我娘說,你恢複記憶之後,再打開信’。


    芳蘭的叮囑,如潮水湧進南妗的腦海。


    她掀開被子,跌跌撞撞跑下床,從包袱裏翻出木婆婆留下的信。


    手指幾次觸碰到信封口,動作被定住,遲遲不敢有下一步動作。


    一滴一滴淚暈染信封,南妗抱住雙腿,無助抽泣。


    這還是她恢複記憶以來,第一次毫無保留的宣泄情緒。


    不,連帶在外莊的時候,已有四年。


    她將所有委屈咽下,將所有冤枉藏在心中。


    整整四年,不敢放肆大哭。


    隻因她知道,她就算哭到天昏地暗,也不會有人相信。


    信封上的折痕,展開又合上,合上又展開,反反複複。


    折疊的痕跡,越來越明顯。


    再有幾次,這道痕跡便會承受不住,將開口與信封分開。


    這段日子,她不願意打開木婆婆留下的信。


    一是她已經猜到,芳蘭說的小妹妹是她。


    二是帶走她的人,極有可能是駱娘子,也是南家的先夫人。


    她無法知道,親生父母是不是還活著。


    她尚在繈褓,已經被舍棄一次。


    十二歲又被南家拋棄一次。


    她不敢再拆開信,看透一個個冰冷的文字提醒她,她已經知道的殘忍事實。


    梅林鎮的燈籠,會一直照亮,直到天明。


    南妗坐在窗戶邊,一隻手壓在欄杆上,任由眼淚衝刷過臉龐,再淌滿手臂。


    另一隻手垂在地上,捏住輕飄飄的兩張紙。


    ‘南妗,木婆婆很遺憾,用這樣的方式和你道別。’


    ‘孩子,你不用難過,也不要為木婆婆哭。’


    ‘木婆婆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會打開這封信。’


    ‘有些話,木婆婆隻能寫在紙上。’


    ‘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看到。’


    ‘那日木婆婆在醫館看到你掉落的玉佩,勾起許多往事。’


    ‘往事不知從何說起,木婆婆就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吧。’


    ‘木婆婆有個姐姐,這事兒連芳蘭和怡蘭都不知道。’


    ‘我們的父親是譽國人,母親是雲國人,兩人成親之後,一直在譽國生活。’


    ‘一家人的日子簡單幸福,我的姐姐為了讓家中生活更好,選擇進宮當宮女。’


    ‘後來姐姐得到貴人賞識,留在宮中。’


    ‘多年後的一天,姐姐突然渾身是傷的回來,還抱回一個孩子。’


    ‘姐姐是撐著最後一口氣,把孩子交給我,叮囑我,務必保全孩子。’


    ‘姐姐身上的傷,不是尋常的傷。’


    ‘我害怕與皇宮有關,連夜帶兩個孩子離開譽國,回到雲國。’


    ‘我也不敢回到母親的故居,東躲西藏幾個月。’


    ‘芳蘭身子弱,受不住接連奔波,一場病來得急,時日無多。’


    ‘為救芳蘭,我……我有負姐姐遺願,把孩子交給一位好心相救的夫人。’


    ‘這些年,我四處打探,仍舊沒有孩子的半點消息。’


    ‘南妗,如果你真的是玉佩的主人,木婆婆可以告訴你,你的身世,很有可能在譽國。’


    ‘南妗,木婆婆對不起你,對不起當年的孩子。’


    ‘木婆婆不奢求你的原諒,木婆婆隻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和家人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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