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三八】


    接到老媽電話的時候, 我正在審核這個月公司的財務報表, 剛把手機蓋翻開,那頭就是聒噪的搓麻聲,她尖細的嗓音就糅雜在裏頭:


    “小瑾啊, 明天有個相親,你要去伐?前院張奶奶臨時通知我的, 對方大概什麽情況我還不了解呢,不過聽說家境蠻不錯, 要不你去看看?”


    “好, 行。”我把筆套擰上,合了賬本,側身拎起掛在一邊的包, 走出辦公室。


    在門口的時候, 正巧碰到端著杯子去茶水間倒水的譚素清,她跟她兒子一樣都有驚人的潔癖, 吃喝方麵的事情必須親力親為心裏才有保障, 她也看到我了,略微欠住身攔住我的去路:“薛瑾,聽說你跟我兒子分手了?這回真的分手了?你確定不是像上次那樣的,情侶間特別矯情的小打小鬧?”


    “嗯,”我把辦公室門輕輕帶上, 邊答道:“放心吧。”


    “因為雲蔚的事情?我還以為你會努力一把呢,沒想到還是這麽懦弱。”她仍舊不忘挖苦我。


    我看了她一眼:“他無情我便休,我要吊在一棵樹上吊到死嗎?之前我也努力過了, 哦不,一直都是我在努力。所以現在不管你怎麽說,我都是問心無愧的。以前礙於你兒子的麵子我讓著你尊重你且不針對你,並不代表我怕你或者我喜歡你。其實我每天都會把你們家人連帶祖宗十八代問候一百來遍哦~包括你,還有你的兒子。”


    譚素清沉靜地看著我,竟然沒有發火,而是微微笑了:“現在看來,比較可悲的還是我兒子。”


    “關我毛事。”我撂下這句話走了:“總監,我先走了,您也早點下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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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候真心對這樣一句話表示認同,心死真是一瞬間的事。


    那天在顧行止的皮夾裏翻到雲蔚的照片以後,我大概就清楚的感受到了這樣的心境,隻是一瞬間溺水窒息一樣的絕望,之後就放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混沌的大腦逐漸明晰,我從茶幾上抽了張麵紙抹幹淨臉頰的淚水,到玄關換上拖鞋去房間,開始有條理地往行李箱收拾衣物。


    拉行李箱拉鏈的時候,我清晰地聽到顧行止擰開衛生間門把手的聲音,他的腳步聲慢慢往房間這個方向逼近,最後在房間門口頓住了。


    “薛瑾,快去洗澡,別感冒了。”我的後背就正對著他,他如尋常一般對我說話,督促我,帶著點此刻我已經辨不清真假的關懷的意味,腔調就如同平凡的夫妻,大概是意識到什麽,他又問:“你在幹嘛?”


    我沒急著回答他,蹲著身子,“嘩——”一聲把拉鏈拉上:“我要搬出去了。”


    他走到我身側,陰影如淡墨般鋪蓋我的身體:“怎麽了?住不慣嗎?”


    “沒有,挺習慣的,”我直起腰,失望的愛情讓我極其勇敢,我深深看進他眼睛裏:“不過還是要搬出去了,我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了。”


    說完我拉著箱子往外走,顧行止腿長,不過一小步就能輕鬆攔住我:“到底怎麽了?”


    “沒怎麽,”我盡量把理由縮短:“就是不喜歡你了唄,突然間不喜歡了。”


    他大概是生氣的,沉默了一會。才醞釀好措辭:“什麽原因?”


    “跟你在一塊,再矯情再做派再狗屎的我都是真誠的,你呢?”我瞥到客廳的方向:“不好意思,剛才不小心動了你的私人物品,裏麵的東西一下子把我在你身上付出的真誠全部打滅了。”


    房間裏沒有開燈,顧行止麵容攏在暗沉的光影裏,被雕刻出好看的線條。


    他不說話,我拉著行李箱繞過他身體:“正好這會雨停,我得抓緊時間了。”


    就在此間,他拉住我:“真的要走?”


    “不走幹嘛?”我都懶得再看他一眼:“你要是能答應我跟你交往的時候,仍舊可以在包裏放一張唐簡的照片,我說不定還可以考慮考慮留下。”


    “那張照片不是我的。”


    “喲,想了半天,終於找到好理由了?”我擋開他想要來拉住我的手:“不過我現在真的不想聽了。”


    我把拖著的箱子改為手拖,把顧行止公寓的鑰匙擱在廚房桌子上,最後看了他一眼,走了。


    下樓的時候我回憶了一些舊事,美好的抑或揪心的碎片,其實我早該料到這些會把自己割的血肉模糊遍體鱗傷。


    倆人相互惦記的,叫愛情。一個人自個兒瞎琢磨的,叫犯賤。


    原來我一直就是那個自個兒瞎琢磨的,把一個女人該擁有的獨立且高貴的品質變得窮搖化卑賤化,連所恪守的人生常態都為之消失。


    幸好愛情不是一切,幸好一切都不是愛情。


    我突然間慶幸了,也清醒了,過去的某段時間都把自己放在那樣低微的境地——


    以為戀愛之中的人都應當如此,卑微到塵埃裏開出一朵傻逼的大喇叭花才是真正的愛情。


    也難怪別人看不到自己,把我當成雜草一樣踐踏過去。


    好吧,這回是真的放棄了吧,再也不把“我愛你”弄的像“你媽逼”那樣廉價到脫口而出的程度了,以後就像向日葵那樣昂揚光明地活著吧。


    推開樓道門,撲入眼底的,恰巧是天地間洗刷過一般湛藍幹淨的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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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幾天,公司來了一批美國客戶,孫經理特意囑托我和人事部門的一名賀經理一塊去招待他們,去機場接他們的時候,卻意外在候機樓遇見了一個人——


    唐簡,他一身休閑裝,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許久不見他,頭發也長了些。


    在我想著要不要上前去跟他打聲招呼的時候,他已經先看過來了,“薛瑾——”他叫我的名字,衝我揮了揮手,神情是盎然的,就像日光裏恣意延伸的枝杈。


    我向他走過去:“怎麽來機場了?”


    他用一雙漂亮的長眸對著我笑:“等人呢,一個很重要的人。”


    “都找到外國妞了?”我調侃他,顧行止那件事以後,突然沒那麽多力氣拿來矯情了,與人與事都變得溫和起來,跟唐簡也完全是朋友的感覺。


    他回答的語調和節奏都是輕快的:“是個男人。”


    “你不用吧,這麽自暴自棄。”我說著,邊把包裏震動的手機拿出來,是賀經理打來的:“喂,賀經理?哦,他到了嗎?在哪裏呢?”


    此刻我身側的唐簡等的人似乎也來了,順著他走過去的方向,一個中年的黃頭發男人在跟他熱情擁抱,不會真去攪基了吧這坑爹的世界啊。


    掛了電話,我依照“金發碧眼”“湖藍色行李包”“個高體壯”的特征確定了目標確實是唐簡的基友之後,攥緊包手機過去。


    “嗨,羅西先生?”


    他大海顏色的瞳孔抑或地看了我半晌,忽的恍然大悟:“哦哦哦~薛小姐?”


    幸好,我心裏舒了口氣,麵上微笑著點點頭。


    我曾經跟顧雪琪抱怨:“你知道嗎?上周有個美國老太太來我們公司,見到我直接就稱呼mrs xue,老娘臉上刻著已婚婦女四個大字了嗎?她這叫什麽?揭我心靈的瘡疤嗎?”顧雪琪有力的回複險些叫我吐血身亡:“也許她隻是把你肚子上的贅肉當成你已經懷孕了?而且我覺得她很體貼了,如果她跟你熟識的話,我想她會叫你mr xue……”


    羅西先生的中文很不錯,雖然發音依舊是蹩腳,但是交流起來並無障礙,而且看著他也有點高傲得想賣弄中文的模樣:“叫我alex就好。”


    “好吧,alex,你們認識?”我來回指了指對麵兩個男人。


    唐簡似乎注意著我們之間的互動,這時才回神,臉上浮動著湖水一樣溫柔的笑:“嗯,出國那會,一直在alex在照顧我……”


    “噢!”羅西忽然打斷他,完全不假思索:“這就是那位薛小姐?”


    唐簡用表情證明了這是事實。


    “你們夫妻檔來接我?”羅西的漢語真的是不錯了。


    “算是吧,”唐簡回答得曖昧不清,直接攬過羅西先生的肩膀,替他拿上行李,側頭對我說:“薛瑾,我陪你為alex接風洗塵吧。”


    “也好。”我跟上他倆,嗓音散失在機場的風中。


    其實前段時間,唐簡的母親就單獨找過我,對我闡明了他們家的情況,以及唐簡這些年消失的因素和所發生的一切,我那時候是極其詫異的,沒有料到這此間竟然還有這麽一段。


    以至於這個年老的女人跟我說能不能原諒她兒子的時候,抱歉和誠懇的臉色一下子軟化了我。


    如今我也算是清楚的明白了譚家名門的作風,無法容忍他們心中那些所謂的“外人”踏足進他們家領域任何一步,說好聽點,這群富人是高貴冷豔,難聽點的話,就是一群裝逼的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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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算是擺脫了,而顧行止呢?


    他要一輩子在那樣的環境裏嗎?算了,關我屁事。


    那天,我給唐簡母親的回答是:“可以原諒,可是估計沒法在一起了。”


    他媽媽大抵已經是很開心這樣的回應了。


    三人行,,唐簡刻意讓我走裏側,我瞥了瞥他,發梢被微風吹亂,說話口氣總是溫和有禮,如同被拉細的天邊的雲,其實再在一起也不是沒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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