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三六】


    為了方便拍照, 和雲記者的采訪就是在教學樓裏進行的, 空無一人的教室裏,管理大叔還留著冷氣。我們兩個人對麵坐著。我本來打算去走廊給她倒了杯茶,她又趕忙追出來, 非常不過意的模樣。


    “薛老師,真的不用了, ”她拉住我:“你本來上了一天課就口幹舌燥的,還給我端茶倒水。”


    我笑了笑:“沒事, 你在教室等我。”


    她稍微頓了頓, 眼底一點好脾氣的無奈流露:“好吧。”


    我看著她光潔的額頭突然湧起一種想問她年紀的念頭:“雲記者,你多大了?”


    “二十七啊。”她仍然笑的很真切。


    我眼睛停在她熟悉的臉上,總是回憶不起來曾經在什麽地方見過她, 打趣結束了這段對話:“噢, 我才十八呢。”


    “嗯,看出來了!”她也笑了, 臉在陽光裏幹淨的發亮。


    ——真是好姑娘啊, 要是我當麵跟顧雪琪說十八。她應該會這麽回答我,奶奶,你怎麽又選擇性失憶到十八歲那年了?快,快跟我回家養老吧。


    xxxx


    開水桶就擺在走廊的樓道口,我擰開水龍頭把紙杯接在下麵, 並努力回想到底是在什麽地方見過那個小記者,腦海裏靈光一閃,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揪出來的時候, 突然有人有點急促的叫我的名字——


    “薛瑾!”


    我循聲看過去,顧行止正從樓道階梯的盡頭大步流星往我這邊走,我一聲“啊?”還未脫口,手指尖端一股滾燙的疼痛感襲來。


    沒來得及去看手上怎麽回事,顧行止已經快我一步握著我的手腕拉到他跟前,“果然還是晚了,”他皺眉尖銳地盯著我眼睛:“你想什麽那麽出神?倒開水的時候都不看著的?”


    “呃,想你怎麽還不來接我呢?”我抬眸瞅他。


    他好氣又好笑地瞪我一眼,隨即拉著我去洗手間的水龍頭涼水下麵衝,十指連心,此時此刻,我的身體才真切切地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手指上被開水灼燙的痛苦刺激著感官,我突然間就回憶到了:“噢——我想起來了。”


    “想到什麽了?”他問。


    我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自己衝,邊答道:“最近有個漂亮年輕的東方日報記者來找我做采訪,我看著她總覺得麵熟,現在想起來了,你還記得嗎?顧雪琪跟林維淵那天……你第一次去我住的地方,牆上掛的一堆照片裏的美女,你說世界真小啊,我買的那房子應該就是她的吧……”


    顧行止沒有附和我,麵色如水波一般平緩漾開。


    我繼續說:“你當年還說我對著自己的照片自戀,那女的根本就不是我好吧,今天我要一洗當年的冤屈!”


    顧行止停了好一會,才回我:“嗯,不是你。”他又看了看我手指,補充:“別管別人了,還好沒破皮,衝一下大概就能先止止疼。”


    “不啊,還是很疼啊,”我把手湊近他英挺的臉:“要不你幫我吹吹?”


    他力度很小的拍開我手臂:“想得美,你腦子也燙壞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你根本不愛我~~吹個手會要你的命嗎~~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我把那根被燙得發紅的食指擱在他跟前左右來回晃:“好吧,退讓一步,不吹就親一口好咯~”


    “好了,別鬧了,回家吧。”顧行止話題倒是轉移的很自然。


    我搖搖頭:“暫時回不去,照片美女還在教室等我這個人民的好教師做采訪呢。”


    “那我在樓下車裏等你,”顧行止長臂一展在我腦後揉了一把:“手還燙著了,早點結束回去抹藥膏。”


    “估計快不了,難得上次報紙,我得認真回答,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燭火一般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獻身於祖國的教育事業都忘記了嫁人,”我吸了口氣:“要不你先回去,被抓到了其實我老公就在樓下等我呢,我上一段慷慨言辭怎麽成立啊。”


    顧行止手還沒放開,“那也行,你回來的路上注意安全。哦,外公昨天醒了,我馬上去看他。”


    “真的?那我做完後就去醫院找你,還是上次那個病房啊?”


    “嗯。”他又抬起我的手看了看,紅腫已經消散少許,才放心走了,轉身下樓。


    xxxx


    端著重新倒好的水回到教室門口,恰巧迎上雲記者從裏頭匆匆往外走,她見到我,眼睛亮了亮:“看你好久不來,剛打算去找你呢。”


    “出了點小事情,”我把紙杯遞給她:“沒關係的,我們什麽時候開始?”


    她撓了撓垂在耳側的黑發:“薛老師,真是不好意思了,臨時出了點急事。訪談能往後拖一拖嗎?明天,明天一定不會這樣了,對不起……”她說完深深朝我鞠了一躬。


    我最受不了這種大禮了,忙說:“沒事沒事,你先去忙,我正好也走。”


    “嗯,”她進教室拿了包和工作證就打算匆匆往樓下趕,我攔住她,“你等等。”


    我從包裏掏出手機,撥通了顧行止的電話:“你走了嗎?”


    他回我道:“還沒走遠。”


    “那回頭吧,今天估計采訪不成,你過來接我,我跟你一塊去醫院。”那邊很奇怪的沉默了幾秒,應了下來。我掛斷電話,側頭對身邊的女孩子道:“雲記者,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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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醫院。”


    “我正好也去哪,”身邊女孩子的側臉非常清秀:“順道帶你一塊。”


    雲記者沒有辯駁,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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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上,顧行止在前麵開車,我和雲記者兩人並排坐在後座。


    沿路我給彼此介紹了一下,率先打開話茬:“雲記者是家裏有什麽人出事了嗎?現在去醫院。”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小幅度的搖搖頭:“是要去看望一位住院的前輩。”


    “哦……”我接著問:“雲記者剛畢業嗎?哪所大學畢業的呢?”


    她從上車後就一直在抽鼻子,“嗯,以前都是在國外學習呢。”


    “感冒了?”


    “嗯,”雲記者衝我笑了一下:“可能昨晚睡覺有些受涼吧。”


    我正過身子,剛想對坐在前座的顧行止吩咐一聲把車內冷氣溫度打高一些。視線所觸及的正前方,顧行止潔白的襯衣袖子挽到手肘,胳膊線條優雅。


    初除之外就是,原先顯示的21c不知何時已經被人為地升為25c,微小的數字幽幽透著紅色的光,我愣住了。


    不知為何下意識再掉回頭看身側的女孩子的時候,她也在和我看同一個地方,怔愣著,眼角流露出一點說不清的東西。車子窗簾是拉下的,一定不是日光的因素,但是女孩子臉上卻有能讓人察覺到的熱度。


    “需要紙巾嗎?”我打斷她的發呆,她睜大眼看回來。


    她回過神:“誒?”


    “沒什麽。”我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沒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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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醫院後,就和雲記者在醫院門口分道揚鑣,顧行止也摟著我肩膀輕車熟路往他外公病房走過去。第二次和顧行止走這條路,沿路,他忽然駐足,垂眸對我說:


    “薛瑾,有必要對你承認一件事。”


    “嗯?”


    “剛才車上的那個雲記者,我是認識的,比你還要早認識她。”他麵上保持著固有的漠色。


    “哦,這個啊,”我把包的肩帶往上提了提:“看出來了,是前女友這種東西嗎?”


    “嗯。”顧行止承認得倒是很磊落。


    我往他肩膀上輕輕錘了一拳:“幹嘛突然這麽鄭重,下一句是不是要跟我分手跟她破鏡重圓了?”


    他伸手抓住我停在他胸口的拳頭:“怎麽可能,我隻是怕你知道了以後太在意的,先坦白會好一點。”


    “我怎麽不在意?”我也任由他握著:“可我更怕麻煩,你說一個女人吧,整天要問自己的男人比這比那,動不動就要跟ex比,上街了就跟大街上的美女比,回家了又跟婆婆比。還沒把她男人煩死,就把自己煩死了吧~”


    “你能理解就好。”顧行止嘴角牽動出一個好看的笑容,他順勢握著我的手到唇邊,吻了一下。


    我盯著被他動作牽動出褶皺線條的襯衣:“變態!”


    他略一挑眉,倒是好整以暇:“你不喜歡麽?”


    我縮回手:“臭不要臉!”


    “……”


    就這麽一路打打鬧鬧到了病房門口,守房的護士小姐見到我們,隨即禮貌的為我們把門打開,病房裏麵過於白淨,似乎蘊著層柔弱的微光撲進我眼底——


    我微微眯起眼,率先看到的,是顧行止的外公正倚靠在枕頭上,原本垂暮枯朽的麵容到底是好了許多,有了點光澤。


    剛才同我們在院門外分道揚鑣的雲蔚,就坐在他床邊,正替他削一顆蘋果。


    她頭頂翹著幾根細微的發,被陽光鍍成金色的線,她眯著眼睛,就如同一隻招財貓一般討喜。


    老人見到我們,視野放佛自動將我過濾了一般。獨獨落在顧行止身上,語調有些抱怨和大病初愈的沙啞:


    “行止啊,小蔚回來了,你也不跟外公我說一聲啊,”老人扭頭看向左側:“還好你四姨有小蔚的電話,這不,把她給叫過來了~”


    我這時才注意到環臂倚靠在窗口,朝這邊看過來的許久不見的譚南清。


    她看著我,淡漠如局外人,完全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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