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五】


    顧雪琪那一嗓子吼完,泳池裏的“精英”們都熱烈鼓掌振臂高呼,搞得我們這跟求婚現場似的氣氛特別隆重,而顧行止卻沒有再往這邊看了,正側頭傾聽身邊的林維淵講話,送飲料的服務員小生路過這裏,很好奇地頻頻回眸。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崩潰了,真後悔今天出門之前沒好好研究下黃曆。


    顧雪琪完全沒有一點自己已經釀成大錯的意識,又朝那邊吼了句“帥小夥,我們過去等你答複啊!”然後拍拍手很從容地從高台上跳下來,拖著我就朝顧行止那邊去了。


    “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我壓低聲音在她身邊詛咒她:“一天時間內已經讓我丟了三次臉,等著瞧吧,今晚我一定去你房間潑硫酸。”


    “嗬,”她輕笑一聲:“要是這事成了怎麽辦,你把腦袋湊過來讓我潑一臉硫酸行不行?”


    我咬牙切齒說:“老天怎麽不收了你這個孽畜,讓你在人間為非作歹殘害我們無辜善良的小百姓。”


    “謝謝,”她巧笑著回眸拋給我個如絲媚眼:“姐姐早就知道自己是隻美豔狐狸精了。”


    我嫌棄地掙開她手,“別把一身狐臭傳給姐姐。”


    “得了吧,”她將我手臂勒得更緊:“當年抱著我大腿說我和她特臭味相投,求我跟她做好姐妹的那個是誰啊?”


    “年少輕狂瞎了眼。”我輕描淡寫道:“你還好意思說好姐妹,有你這樣的好姐妹嗎,隨便把我介紹給一個連他下身水平都不知道的男人。”


    “要那麽大jj幹嘛,拖地還是釣魚啊?知足常樂點不行咩?”


    “你別羨慕嫉妒恨我能有多重選擇,像你這種已婚婦女以後也隻能麵對同一型號一輩子了,還要見證著它慢慢縮水,真是人間悲劇,老天都要為你哭泣了。”


    “羨慕嫉妒的是你!縮水怎麽了,老處女,我估計你連袖珍的都沒見過吧。”


    “嗬嗬,我怎麽就沒見過了?當年一起在寢室看□□的時候,在我旁邊一直高喊好大的就是你顧雪琪吧。”


    ……


    我和顧雪琪的對罵在距離顧行止所在之處十米遠的地方戛然而止,我們倆迅速調整好已經爭吵得扭曲的麵部表情,捋一把秀發,彼此相視一笑,再同時回過頭幹嘔兩聲後,重回自然常態,慢悠悠走了過去。


    其實在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大學時代,比咱們小兩屆的林維淵就曾經形容過我倆:“不認識的時候,好美兩朵花。認識了之後,嚇人兩奇葩。”顧雪琪立馬反駁回去:“奇葩說你更奇葩,沒事就喊要娶她。”我那時真打心眼裏覺得他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二傻,並且想迅速擺脫這兩隻可怕的玩意生怕被拉低智商……


    但是,顧雪琪總愛把我拴在身邊。之後大夥兒看多了,就覺得三人行必有□□,狗血無孔不入,生命在於八卦。很快,一種極為詭異的說法就在係裏頭廣為流傳——說我們仨其實就是一出活生生的三角戀範本,而我就是那範本裏的一悲角兒!之後為期四年的大學生活裏,隻要我們三個同時一出現,總有那麽些朵憂鬱的女子,看見我就開始自行腦補窮搖劇中默默守護男主的苦逼女二號,還能跟打了雞血似的一下子熱淚盈眶嚇我一大跳;男孩子們都以為我表麵寂靜而內心狂熱地愛慕著林維淵,壓根沒個人給我寫小詩送小情信。


    ——這一情況一度導致我後來懷疑,顧雪琪老拚命給我介紹男人,其實就是在為她大學所造的孽贖罪。但是她根本就贖不了一絲一毫,她口中所謂的好男人,隻會讓我覺得她在無止境地加深自己的罪孽。每次去參加她安排的相親,我在看到男方的第一眼,都會很想趁其不備,抄起手邊最犀利的凶器直接將身邊的顧雪琪勒倒!


    今天,她的所作所為,足以讓她去下十八層地獄了。我腦海裏自動生成一副我化身潔白無瑕小天屎,趴在棉花團般的雲朵上俯瞰在地獄業火裏哭號咆哮麵目猙獰的顧雪琪同誌的畫麵,頓時頗感欣慰得多。


    這種美妙的情緒僅僅維持到顧雪琪牽著她男人離開,隻留下我和顧行止二人坐在傘下之前。


    藍色大傘下,顧行止一直意味不明地看著我,一手轉動桌上的玻璃杯,杯底摩擦出細微的響動,搞得我太陽穴都突突直跳。他根本不說話。臉色冷冷的,看得我毛毛的。


    我移開目光不敢正對著他那張俊臉,去觀賞不遠處正在泳池裏和她老公嬉笑打鬧的顧雪琪,與此同時,她也在四濺的漂亮水花裏頭送我一個驚豔的回眸。


    我突然間頓悟了,意淫隻是意淫,意淫沒有任何力量。現實裏比較著來看,顧雪琪都不屑當小天使,人家整一個已經釣到了呂洞賓的牡丹仙子。而我呢,身在煉獄倍受煎熬就算了,還得被迫直麵閻王的黑臉!


    我決心還是解釋一下然後就速速逃離這個是非之地,我看向顧行止言辭懇切地說:“顧先生,剛才那件事是我們不好,我和顧雪琪鬧著玩,結果事情就鬧大了,你也知道的,她中午喝了點酒。如果對你造成困擾的話,我感到非常的抱歉,我根本沒有想過這種事,我想你也不會想要和我處什麽對象吧……”


    閻王倏地停住手中動作,一把打斷我的解釋,語氣淡淡反問道:“為什麽不處?”


    “啊?”一瞬間,我聽到我下巴掉在桌上的聲音,大腦一瞬間空白,心跳也漏了一拍。我盯著對麵那男人,頭頂傘麵透下的光影正把他眼眸映成海水般溫和的藍,他的臉看上去就如同混血般英俊迷人。我的語言神經係統深深地出賣了我的心,下一秒,我聽見自己壓著嗓子小心翼翼問:


    “要不處一處試試?”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我似乎看見顧行止用習慣攪了攪果汁,唇角勾出一個笑,並不深,或者說是很淺。不等我去細看,他就已經恢複到正常的麵癱狀態。接著,他風輕雲淡道:


    “試試也無妨。”


    我真的後悔了,我非常的不安,以我三十年來所累積的識人經驗來看,眼前的顧行止給我的感覺……完全不像是要談戀愛的男孩子那樣懷揣著一腔滿溢的少男情懷,倒更近似於我小時候被隔壁家金毛咬了一口第二天偷偷去它食盆裏放巴豆的那種得逞後的快意,對,就是那樣的感覺!——而此刻,他就是我,而我就是那即將被整得死去活來的瘋狗一條!


    ……但願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覺。


    但我還是非常想衝到顧雪琪那裏,跪在她麵前對她用“向我開炮向我開炮祖國人民為我驕傲”的昂揚音調做自我反省,快用硫酸把我潑醒吧,我到底是為毛啊,看見他那張臉抵抗力和免疫力就全部消失,老子真是白喝那麽多年三精葡萄糖酸鋅口服液了。


    不過我還是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我估計黑心的顧天仙非但不會鼓勵我撫慰我,可能還會翹起一根食指戳戳我的額頭,幸災樂禍道,哎喲,讓你餓死鬼投胎,撞閻王槍口上去了吧!


    = 3=


    之後,顧行止接到一個電話,撂下一句輕飄飄“薛瑾,晚上吃完飯在酒店門口等我,我送你回去”,不等我回複,就很淡定地離開了。然後我就想,我靠啊,才確定關係顧行止就這麽自來熟?他都不叫我薛小姐,直接叫我本名了!難道還要我回一句“親愛的~你慢慢開~小心前麵帶刺的交警?”


    在這個光陰虛度的下午,我就一直握著手裏的杯子渾渾噩噩地發呆,都快開出一朵憂鬱而又sb的大喇叭花。


    直到顧雪琪來拍我,她嫌棄地擰著細眉:“薛瑾,你不會高興得老年癡呆提前了吧,看你那傻樣!”


    “不不,”我搖頭作虛弱狀:“我在思索該怎麽跟顧行止做長期鬥爭呢,他那天一定是聽到我說的話了,他已經知道我是那個禍害過他的肇事女,他要整死我了,一定是……”


    “你別把別人都想得跟你一樣小肚雞腸行不?維淵跟顧行止讀研那會就認識了,到現在相處了好幾年了,老跟我誇他品質好,天上有地上無的程度都讓我覺得要是沒有我的存在,他就會去跟顧行止攪基了。”顧雪琪一手摟住我肩膀,一手胳膊張開做了展望未來美好藍圖的姿勢:“我知道你還沒適應過來,這麽個隻可遠觀的絕色青年突然變成了你的男人被你褻玩——像我這樣心理強大的都難以承受,所以我能理解你,但是還得努力吧,拿下他能提高你一整個家族的遺傳基因水平的誒!”


    “……等等,我還是要好好想想。”


    “好吧,那我問你幾個問題來挖掘一下真相,你聽好了啊。”


    “嗯。”


    “顧行止難道長的不好看?”


    “怎麽會不好看呢。”


    “這麽好看你難道不喜歡?”


    “怎麽會不喜歡呢。”


    “既然喜歡他,當你男朋友你居然還不高興?”


    “怎麽會不高興呢。”


    “那不就得了,”顧雪琪很慈愛的拍拍我肩膀:“加油吧。”


    “……”


    = 3=


    晚上到晚宴結束,我都沒再見過顧行止一麵,搞得我都開始掐著胳膊想老子跟顧行止確定關係的過程不會是做了一場夢吧,但手臂上的肉疼感還是在提醒我,我最好還是乖乖站在酒店門口等他來接我吧。


    大概沒過幾分鍾的樣子,顧行止就出現了,他把車就停在我跟前,搖下半截車窗,對我說:


    “上車。”


    我瞄了眼車子的模樣,很漂亮,深沉的黑幾乎溶進夜色裏,頂著一張賓利車都所特有的拉風大臉。看來顧行止真的是有錢淫,至於多有錢我打算上車後再仔細推算推算。


    我坐上副駕,很矜持地摸了摸頭發,咳了兩聲,正視前方閃爍的霓虹,說:“車不錯。”


    車廂內很暗,我再怎麽用餘光偷瞄都完全瞄不到顧行止的神情,唯獨他挺拔的側臉輪廓看得我一顆老心髒撲撲直跳。


    他回我道:“喜歡就好。”


    之後,我們倆又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中,我思索了下,我上高三撞到他那會他才初三,整整比我小了三歲,絕對是有代溝了!


    我覺得小年輕一定是麵皮薄,還是掏出手機,率先擠出一個笑,開口問:“你手機號多少?以後好聯係啊。”


    “138xxxxxxxx。”他語調緩慢,吐詞清晰。


    我記好後,邊慢慢念著他的名字邊保存下來,還沒按下確認鍵,緊握的手機就被他給一把奪了過去,我嚇一跳,轉頭去看他。發現他正看著屏幕,手機白瑩瑩的光映在他臉上,他側過臉來問我:


    “就輸這三個字?”


    我答:“是啊,有什麽問題嗎?”


    他沒說話,又回過頭研究了一會。我有些不淡定了,不會是我把他名字弄錯了吧,不就是“景行行止”的行止麽,難道我一個手誤輸錯字了?


    我小心問:“三個字有錯的地方?”


    “沒有,”他低頭淡淡答道,漂亮的手指在我手機鍵盤上撥弄了一陣,然後遞回來,對我說:


    “好了,不準改了,打個電話給我吧。”


    我接過手機看了看,覺得有一道閃電直接而下劈裂了我的天靈蓋。我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我死命揉了揉眼睛都快把隱形眼鏡給揉掉了,不確定地問:


    “親愛的行止?”


    “嗯,”顧行止輕描淡寫的帶過:“既然跟我談戀愛了,最好要有點戀愛的自覺性。打給我吧,我把你手機也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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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著屏幕上那“親愛的行止”五個黑體字顫顫巍巍捏下了通話鍵……


    接收到震動,他一隻長臂撐著方向盤,一手拿著手機存下了我的電話。我心有戚戚焉的打算湊過去看看我是不是被存成“親愛的薛瑾”的時候,他掌心一闔蓋上手機,冷冰冰掃來一眼瞬間把我熱切的好奇心全都打了回去,我邊在心裏邊罵罵咧咧邊故作淡定地縮回原位。


    他短促地低笑了一聲問我:“想知道我存的什麽?”


    我如實承認:“嗯。”


    顧行止發動車子滑過夜色,輕微的風聲裏夾雜著他清淡低沉的回答:“以後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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