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清如不好意思地喚著,同時眼睛瞟向已經診完脈等著向福臨回稟的太醫。


    福臨命人取了鵝絨軟枕來讓清如靠在背上後才轉頭對太醫道:“如何,可有大礙?”他斂嘴不笑的時候,多年帝王生涯磨練出來的懾人氣勢便由內而外散了出來,叫人看了心裏打顫,太醫腳一軟跪下回道:“回皇上,如答應隻是失血而已,並無大礙,且如答應身體底子很好,隻要休養一陣就沒事了,隻是這疤……”


    “疤怎麽樣?”福臨一瞪眼,臉驟然沉了下來,他在等著太醫的回答,可很顯然他不想聽到不中聽的話,比如說治不好之類的話。


    太醫偷偷抹了把頭上的汁,他亦知道皇上不想聽到一個“不”字,隻是他實在沒辦法啊:”回皇上,如答應頭上的疤……疤,微臣無能為力。”最後幾個字說得艱難無比。


    “消不了?什麽意思?宮裏這麽多珍貴的藥材任你予取予用,難道連一個小小的疤也除不了嗎,你這麽多年的醫術都學到哪裏去了啊?”福臨擰眉喝道,這些太醫真是一個比一個沒用,盡是些光吃飯沒本事的人。


    “微臣無能,請皇上降罪!”見福臨語氣不善,太醫趕緊請罪。


    他們的對話,清如一字不拉的聽在了耳中,她倒不太在意這個,隻要不是太大,放下些許劉海就可以遮住了,影響並不大,她此刻想的乃是另一件事。


    秦觀,這個唯一肯在她落魄受病之時替她來診治的人,雖說是因水吟去請,但並不能抹殺他的醫德,前幾日有消息說他和其他幾個太醫因受董鄂香瀾一事牽連,此刻被關在天牢裏,隻待秋後處決。


    這個年輕的太醫,一身醫術不凡,若就此死了未免有些可惜,想至此她細聲道:“皇上!”


    “嗯?何事?”福臨停止了對太醫的責問,重在床沿邊坐下。


    “皇上,這疤留著就留著吧,何必那麽在意呢!”柔和的笑容綻開在她蒼白的臉上,如綻放在寒冬中的梅花,叫人看得舍不得移開眼,福臨愣愣地瞧了她良久方道:“那樣你叫朕如何能釋懷!”


    他到底還是在意的,在意不再完美的容貌,更在意自己一手鑄成的錯與遺憾,他希望可以補全,哪怕僅僅是表麵上。


    清如散漫地彎下眼:“皇上若在意的話,臣妾倒可以向皇上推薦一人,這人便是太醫院裏的秦太醫,此人醫術十分高超,昔日臣妾患病的時候就是他為臣妾瞧的病,確是藥到病除,不如就讓他來試試,若真能治好,那臣妾就不用天天頂著一張陋顏來見皇上了!”這一次,清如不在是自稱名字而是改稱臣妾,記憶中她似乎還是第一次這樣在福臨麵前這樣稱呼自己。臣妾?後宮女子專用的稱呼,那也表示她將全身的投入到暗波洶湧的後宮中去。


    “秦太醫?”福臨眯起了眼,他當然記得那個曾膽大到敢用銀針刺他的太醫:“他已經被打入天牢了。”淡淡的語氣,聽不出是否有不悅在裏麵。


    “啊?!”清如仿佛是第一次聽說,一臉的吃驚與不解,隨即側身伏在床上:“臣妾有罪!”


    “與你無關。”福臨撫了她的手臂讓其重新倚好,然後低著頭,手撫著下巴似在考慮什麽,清如將目光不著痕跡的停留在福臨陰霽不定的臉上,她自然知道他在考慮什麽,隻不知自己能否說動其釋放秦觀。


    “常喜。”福臨突然開了口,似乎已有了主意在心頭。


    “奴才在。”常喜趕緊站出來等候差遣。


    “你現在就去天牢,傳朕旨意,將秦觀帶到這裏來,告訴他,若他能為……”他停了下,目光在清如臉上勿勿掠過,似在想該用何種稱呼:“若能為愛妃消去額上的疤,朕便赦免他的死罪,並準其回太醫院複職!”


    “喳!”常喜領了命,卻不立刻去,反而用眼偷偷地瞟著福臨與清如,他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是否要將如答應送回重華宮休養?”養心殿是皇上休息處理朝務的地方,一個小小的答應留在這裏確實不妥,也難怪他會有些一問。


    一而再,再而三的聽到“答應”這個最低微的封號,福臨麵色不由沉了下來:“什麽如答應,這裏隻有宛嬪,沒有答應,都聽清楚了沒?!”福臨這麽一說,等同於宣告六宮要晉清如的位份,而且連封號都擬好了。


    宛,宛如心的宛,宛如生的宛,這個字從福臨口中說出的那刻起,就注定要跟隨清如一生,見證著她今後在後宮的崢嶸歲月,亦見證了她一步步走向榮寵頂峰的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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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在最後,這個字卻成了清如不願想起的夢魘!


    幸?不幸?哪個又能說的清道的明!


    常喜無端被福臨訓了一頓卻一點都沒不高興,反而笑著向清如行禮道:“恭喜宛嬪娘娘!”


    有了他的帶頭,屋子裏大大小小的奴才一齊朝清如這位新晉的娘娘行禮叩頭:“恭喜宛嬪娘娘,賀喜宛嬪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聲音齊劃如一人,響亮無比。


    “皇上這……”清如也未想到福臨會一時興起,就將她由答應推上了嬪位,感動誠有,惶然更多,正待推辭,卻被福臨赤地千裏堵住了:“其實這個位置早在一年多前朕就該給你了,可惜朕當時被誤會迷了心竅,連累你受了這麽多苦,朕保證以後都不會再讓你受苦了,你是朕唯一的宛卿,唯一的一個!”他加重了唯一這個詞,似乎想借此來肯定什麽!


    宛卿?清如在心中咀嚼著這個新的稱呼,她不知道福臨為何會用這個“宛”字來做她的封號,難道是因為她剛才說了董鄂香瀾宛如生的話嗎?


    想到這裏心中忍不住湧起一陣不痛快,然福臨金口已開,想再改顯然是不可能了,清如隻能在心裏安慰自己,或許這隻是自己多疑而已。


    如此想著,臉上的笑容隻在微微一滯後就恢複如常,福臨看她一直沒有說話,不由打趣道:“怎麽了?是不是太高興,連謝恩都忘了?”


    清如伸手放在福臨寬厚的手掌中,暖暖的,連帶著心也安定下來,軟聲道:“臣妾隻怕擔不起,以致錯負了皇上的一番美意!”


    “你擔得起的!”福臨拍拍她的手,瞟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眾人對清如道:“可以讓他們起來了嗎?”他故意不自己說,而是讓清如自己叫這些人起來,這樣做,也就在等於為清如樹她的第一個威儀。


    清如借著福臨的手在床上坐直了身子,麵向下方黑壓壓跪著的眾人,雙手虛抬,同時清越的聲音逸出形狀優美的菱唇:“免禮!”


    那雙淡然的雙眸下,隱隱透出淩人之勢,這樣的清如不容任何人小覷,也告訴了後宮諸人,她再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欺淩,連嘴也不敢回的小答應了,她是宛嬪,是娘娘,是順治帝的新寵!


    “謝宛嬪娘娘!“得了她的話,眾人謝恩起身。


    宛嬪娘娘,不論這個封號是不是她想要的,至少她已經成功了,在韜光養晦這麽久之後,終於成功了,昔日種種的潦倒、窘困,亦隨著這聲宛嬪娘娘煙消雲散,如黃鶴一去再不複返!


    清如無聲地笑著,今朝的揚眉吐氣,不過是剛剛開始而憶,今後的她一定還會擁有更多的寵愛,更高的榮耀與地位!


    一切都似乎開始趨於完美,可為何心底還是有一絲惆悵,心計,在奪寵上果然是不可或缺的,隻是夫妻之間要用到這些朝政、對敵的計謀權術,實在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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