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寒不暖的天,紙醉金迷絲竹繞耳的夜,觥籌交錯的席宴,千嬌百媚各俱美貌的妃子,這一切組成了一個在順治皇帝治下盛世初開的大清皇宮。


    酒宴一開,常喜便三擊其掌,隨著掌聲,事先安排好的舞伎挾著陣陣香風,擺著纖細柔軟如風指楊柳的腰枝飄然而入。


    穿著霓裳舞衣的她們猶如一群穿花蝴蝶,入得殿中的她們先是向福臨所在的方向彎身行禮,如墨青絲在頰邊翻飛如雲,人未舞,發已舞。


    舞伎們直身的那一刻,一直等待著的樂師驟然奏響手中的樂器,頓時,樂舞相交,舞伎們跟著樂曲揮袖、踏步,一切動作皆是曼妙如絲,纖纖赤足上的金鈴隨著動作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響。舞至酣處,水袖破空,卷盡人間一切美妙;人影疾旋,織盡凡塵軟紅千丈。


    “哼,什麽破舞,哪有我們蒙古的舞跳得好看!”小小的不屑聲並未能打斷眾人對舞曲的欣賞。


    清如正瞧得入神忽聞左邊有人在低低地啜泣,回首望去,卻是月淩,隻見她邊瞧場中的歌舞邊落淚,清如心下好生奇怪,然轉念一想又明了了,月淩曾說起過她額娘是舞伎出身,而今必是見景傷情,觸動了心,思念起遠在揚州的額娘來。


    清如伸手悄悄握緊了桌帷下月淩的手,輕聲道:“可是想你額娘了?”


    月淩感傷地點頭,因思念而顯得憂傷的目光著實叫人心疼,清如執了綿帕在她臉上慢慢試著,一邊安慰道:“莫哭了,總會有機會的,指不定哪一天皇上就喜歡上你了,到那時候你就有機會求皇上讓你額娘進宮了。聽姐姐的話,不要哭了,若讓你額娘見著你這樣,指不定會有多心疼呢!”


    月淩順從地點著頭,接過錦帕自己擦著眼角:“姐姐,你知道嗎,我額娘跳得舞比她們都要好看,聽說我額娘嫁給我阿瑪前是揚州最有名的舞伎,許多王孫公子一擲千金,為得就是能看我額娘跳舞呢!”她不無驕傲地說著。


    “我小的時候額娘就教我習舞,她說舞可以讓女子擁有容貌以外的美麗,可惜我天資不夠,隻學到她五六成的功夫。”月淩小聲說著,看得出她真得很愛她額娘。


    她們的竊竊私語引來了水吟還有同席另一個女子的側目,澤貴人!她是少數幾個和水吟一樣初入宮便得封貴人的秀女,和多數人一樣,她也有著宮中最不稀缺的美貌,若說有什麽特別的,那就是她很冷,不是裝出來的冷,而是天生如此,冷得有些不苟言笑,聽說前次福臨寵幸她的時候,她也是這副冰山的模樣,不似其他妃子婉轉迎合,這樣的她讓福臨覺得無趣,隻臨幸一次後就再不曾再傳召過,然她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見其哭,更不見其哀!


    清如向水吟略加解釋後,朝澤貴人笑著點了下頭,澤貴人不帶表情地看了她們幾眼後就低頭喝她剛盛的湯,銀勺子在碗裏無聲的轉著。


    這樣的女子,大抵也不是凡品吧!


    清如在心中暗想著,一旁的月淩卻突然扯著她的袖子道:“如姐姐,你說我們將來會有機會出宮去看看嗎,我好想回揚州看看。”


    這話水吟也聽到了,她連忙將食指舉到唇邊壓低聲道:“噓!我們進了宮就再無出宮的道理,又不是那些個宮女,隻要滿二十五歲就可以放出宮,我們生死都注定是皇帝的人,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啊!”


    清如出點頭稱是,月淩聽了麵色一黯,然在瞧見前桌與笑語嫣然的日夕後重又亮了起來:“難道像夕姐姐那樣得皇上的歡心也不可以嗎?”


    水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口中說道:“那也不見得,除非皇上特許其回家省親,否則亦是不可,妹妹,你是不是也想坐到那裏去?”她的聲音有些飄渺,眼也不曾收回。


    “姐姐?”清如沒料到水吟會這麽直接地問,她也不管月淩聽了會怎麽樣,果不其然,月淩臉白了一下後囁囁地道:“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這麽想的……”


    回神瞧見她們的神色,水吟不禁啞然失笑:“傻瓜,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進了宮的女子哪個不是這樣想的,又有哪個不想做皇帝身邊的寵妃,你想,我想,如兒亦是一樣!”她說這話的時候,對麵的澤貴人輕哼了一聲,眼中露出幾分不屑。水吟見她對自己所說的似有所意見,心中不喜,雖沒有反唇相譏,卻也板起了臉,頭去看場中已經快結束的歌舞。


    那些舞伎盡興地甩著水袖,似要擲破雲空!樂聲由高至低,輕輕地,如流水潺潺,流雲片片,未等人細細聽,一下子又將調拔高了上去,圍成一圈的舞伎們順著音高高躍起,長長的袖子幾乎快碰到了殿梁,細長柔軟的發絲在空中交織成一片,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時候,她們也回到了地麵,層層輕紗鋪就著美人如水的嬌柔……


    “好!”在一陣短暫的靜止後福臨率先讚出了聲,複又朝右邊的董鄂香瀾道:“然不及卿萬一!”


    董鄂香瀾聞言嬌羞一片:“皇上說得也太玄了,臣妾跳得不過是爾爾,哪你說的那麽好,況已許久不跳,恐將來連怎生跳舞都要忘了。”


    “在朕心裏,你永遠是最好的!”指與指在桌下交握,纏綿無限,情意更在彼此目光之中脈脈流淌。正如福臨所言,世間未必就沒有人及得上董鄂香瀾,然在他,在愛新覺羅.福臨的眼中,她永遠是最好的,即使嫦娥降世,洛神出水,亦是不及!


    佟妃舉筷將一個糯米甜棗放進嘴裏,臉一下子皺了起來,隨行在侍的紅綃見妝,趕緊將絹子覆於掌心,伸到了佟妃的麵前,不料她卻搖頭將之推開,嘴緊抿著硬是將之咽了下去,苦的其實並不是棗,而是她的心,如何能吐出!


    另一邊的日夕自剛才起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旁若無人的福臨與董鄂香瀾,筷子舉在半空也忘了放下,及至福臨叫她方回過神來,拍手笑道:“以前常聽人說‘隻羨鴛鴦不羨仙’,原先臣妾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會連神仙也不願意當,現在終於明白了,若能皇上和皇貴妃這樣的情深,就是給個大大的神仙來做也不願意!”日夕本就有些小孩子心性,說話又直率天真,換個人來說這話可能會讓人覺得是在曲意討好,她說起來卻如透澈的清水,再自然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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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羨鴛鴦不羨仙’,說得好,說得好!朕與皇貴妃當如是!”福臨聽了這話極為高興,董鄂香瀾亦是含笑而望,正自高興間,門外有太監高聲道:“恪嬪娘娘到!”


    隨著這一聲,福臨的笑容頓時僵在了那裏,佟妃一臉奇怪地擱下手中的銀筷喃喃自語道:“她怎麽來了?”


    至於靜妃、悼妃、寧貴嬪、貞嬪幾人均是吃驚不小的樣子,尤其是靜妃,除了吃驚更多的是心虛乃至怨毒。至於晚入宮的人,諸如清如等人均是迷惑不解的樣子。疑惑的、驚訝的、不解的目光齊聚於門口,等待著那個人的出現。


    月華的白,珍珠的粉,菊花的紫,連成一個眉目如畫,婉約如詩的女子,那樣一個如詩如畫的女子在眾人的目光中,踩著最仕女的步伐慢慢走來,如從雲深處飄來。


    端坐席上的福臨此刻竟離座走過去,又在她麵前站住:“你怎麽來了?”夢囈般的聲音,迷惑於久違的目光在莫挽那張精致動人的臉上流連著。


    一縷笑慢慢爬上唇畔:“皇上的旨意臣妾怎能不來?”


    “朕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願再見朕了!”


    “似乎是皇上先不願見臣妾的!”


    “那現在呢?莫挽你來了,是不是表示你肯原諒朕了?”福臨無限期許地問,淚光隱於眼後。


    恪嬪輕輕地從福臨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垂下眼瞼慢吞吞地道:“皇上是天子,是九五之尊,怎會有錯,錯的是臣妾,所以臣妾來了,來向皇上賠罪了!“說著人徐徐蹲了下去。


    這對帝妃之間的對話是如此怪異,已經完全脫離了一般的框架,讓本不知情的人聽了越發迷糊。


    福臨失落地道:“這麽些年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朕,唉,算了,你先坐下吧!”旁邊早有人拉開靜妃身側空著的椅子。


    不等恪嬪坐定,靜妃就把筷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擱,也不顧福臨在場,就道:“這是誰做的菜?”


    “拉蕾,你做什麽?!”福臨瞪起眼不滿地道。


    靜妃換了口氣,恨恨乃至於有些挑釁地道:“這菜裏有石子,硌得我牙疼,找人問問是怎麽做的菜,請問皇上有什麽不對嗎?”


    “有石子你吐出來就是了,發什麽脾氣,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在宮裏待了這麽些年也沒見你比剛來時長進多少!”福臨毫不留情地斥道。


    “你!“靜妃被福臨的態度給惹急了,就欲起身和他理論,然起到一半看到恪嬪在旁,生生咽下了這口氣,重新坐回椅子上,她才不要給這個女人有機會看戲呢。


    在福臨的示意下,恪嬪好整以瑕的坐在了靜妃旁邊,旁邊早有宮人為她鋪好了餐具。


    見此,清如方知原來那個空位是為她而留的,她與福臨之間空間發生過什麽事,他們的樣子實在太奇怪了。


    “皇後娘娘,久違了!”這是恪嬪坐下後對靜妃說的第一句話,話中她依舊沿用著舊時的稱呼,也是,她進宮得寵那會兒,靜妃可不就是坤寧宮中母儀天下的皇後嗎?!隻是如今說出來卻成了一種極大的諷刺。


    靜妃的臉如染了色的畫布,五顏六色,精彩至極,偏生還要忍住,真是難為了她


    福臨此時已回原位坐下,但是他的情緒已不如原先那般高漲,董鄂香瀾進宮較晚不曾聽福臨提起過關於恪嬪的事,所以一下子也無從講起,隻能無聲的抓著他的袖子,感受到她的關心,福臨回眸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沒事


    見席間氣氛低落,日夕睜著黑白分明的眼在福臨與恪嬪間來回著,突然她將自己麵前裝著單籠金乳酥的小碟舉到福臨麵前:“皇上,我把我最喜歡吃的東西給您吃,您別不高興了!”金乳酥每人兩個,分盤而裝,這道點心內軟外酥,香甜軟口,日夕適才已經吃了一個,剩下這個沒舍得吃,現在卻把它拿給了福臨。


    瞧她忍痛割愛的模樣,福臨心情一下子舒展了不少,溫言道:“你自己沒得吃不會難過嗎?”


    日夕歪著頭認真地考慮了下後,狠狠地點著頭:“會!不過臣妾更希望皇上開心。”


    聞言福臨終於再次大笑起來,因恪嬪出現而壓抑的氣氛隨著這聲笑又再次鬆快起來。


    這時佟妃優雅地抹了下唇後似笑非笑地道:“淳嬪對皇上真是好,難怪皇上要這麽疼你了!”


    自清如告知日夕那次的事乃是佟妃設下的一個圈套後,她對佟妃就懼怕得很,處處躲著她,即使不幸遇見了也是遠遠地避開,不敢再像以往那樣自在嬉笑,半晌不見她回答,佟妃又道:“淳嬪怎麽了,天還沒冷你就開始發抖了,難道是身子沒全好,又開始不快了?”她愈是問日夕就愈是不敢答,福臨與董鄂香瀾均不知其間蹊蹺,隻道真如佟妃所言,問其身子何處不適,日夕隻是搖頭。


    清如遠遠地望著,知是佟妃與之為難,一下子間又想不出什麽法子,正值此刻,原低頭飲酒的水吟忽地把杯往桌上一放,站起來道:“若說對皇上好,佟妃娘娘隻怕亦不逞多讓吧!”


    她站起來太突然,清如未能及時拉住,唯有在一旁悄悄扯她的衣擺,清如知其是氣不過佟妃對日夕的所作所為,隻是她這般太魯莽,不料水吟不僅未有所在意,反而撥開清如的手。


    那廂福臨已經聽到了她的話,奇道:“吟兒你為何要這麽說,來!上來說與朕聽!”


    水吟心下暗喜,離席踏步上前,一見她來,日夕立馬拉著她的手不放,水吟反轉握住日夕冰涼汗濕的手,斜瞅了佟妃一眼後道:“臣妾聽得人說,皇上曾賞了佟妃娘娘一塊稀世的如意玉,而這塊玉佟妃娘娘自得到起便一直貼身收藏,從不離身,即使睡覺亦要放在床頭!”


    “哦?真有此事?”這事福臨顯是頭一次聽說,顯得又驚奇又感動,轉而對佟妃道:“佟妃快拿出來讓朕看看!”


    聽及此,清如方知水吟打得是何主意,那還是日夕病好後來謝她時提及的,當時水吟與月淩均在場,她們告訴日夕是佟妃害她後就讓她好生想想,可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了佟妃,日夕想了半天才說起這事,佟妃之所以會在她出門後摔那塊玉,及有可能是她先前說話不中聽,惹怒了她。


    而今水吟提及此事,想必是欲讓佟妃難堪,她們幾個都恨極佟妃,可佟妃在宮中盤根錯節這麽些年,憑這些小事豈能動得了她,反會為自身帶來不祥,然話已出口,便再難收回,隻能靜待其變,清如一心為水吟著急,未見恪嬪的目光一直在不時地瞅她。


    聽福臨這般說,佟妃的臉色果然變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這東西本來就是皇上賞的,難道皇上還會沒見過嗎,有甚好看的!”


    “哎,朕要見的是佟妃之心是否真如吟貴人所言,若帶著就快些取出來讓朕瞧瞧!”他這般說佟妃怎麽也沒理由拒絕了,隻得依從,取下掛在腰間彩線繡成的香囊,從中拿出如意玉。


    此玉一出,除了少數幾個見過的人,其餘均被其變化多端,絢麗多彩的光芒給吸引住了。


    佟妃一把玉拿出來,水吟與日夕立刻麵麵相覷,不知是怎回事,玉不是碎了嗎,怎麽她又完好無損的拿了出來,難道日夕當晚聽到的碎裂聲並不是這塊玉,又或者佟妃另從它處尋來一塊?真是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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