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貴妃董鄂氏有孕不能再侍寢後,福臨臨幸其他妃子的次數明顯增多,出人意料的是,最得君王意的既不是豔冠群芳的佟妃,也不是似水柔情的貞嬪,而是與清如她們一道進宮的日夕,那個尚有些孩子氣的日夕,福臨每十日裏總有那麽三四次翻她的牌子!相較之下,水吟的風頭已不如先前那般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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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臨似乎極喜歡日夕的純真與率真,還有她那不摻其它幹淨如清泉的笑容,宮中隻有她敢對他說著連皇貴妃也不敢說的真話。


    也許因為皇帝都是孤獨的,所以他們比別人更渴望聽到真話,而今難得遇到一個性格如此可愛,且又不懼他身份的女子,自是格外欣喜。當美貌已不再令人傾倒的時候,獨俱一格的性格往往能在美女如雲的後宮脫穎而出!


    看福臨的意思似乎有意再晉日夕的位份,也許她將會是她們四人中第一個晉嬪位的人!


    宮中的規矩,隻要晉了嬪位,便能被稱之為娘娘,貴嬪以後更是能成為主位,掌一宮之事。


    宮裏,在皇後之下設有皇貴妃一人,貴妃二人,妃四人,貴嬪五人,以上十二人分掌東西十二宮。其下還有嬪八人,可稱為娘娘,至於貴人、常在、答應則無定數,不能稱娘娘隻能稱呼為主子,除此之外還有庶妃數人,她們多是漢人出身所以不算在正式嬪妃中。宮中正式妃嬪中隻有恪嬪一人是漢人出身,是吏部侍郎石申的女兒,想來她也是有足以令福臨動情的地方,才會破格封嬪的吧!


    清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隻是淡淡一笑,繼續撫她的琴,在她對麵是波光粼粼的臨淵池,陽光灑在水麵如鍍了一層金光。金紅色的鯉魚在池裏遊來遊去,不時躍出水麵爭搶月淩拋下的魚食,見此清如不禁想到戰國時期莊子和惠子在遊濠梁之上的一段辯論:


    莊子曰:“儵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與她相比,魚應該是快樂的吧,至少它們不知情為何物,不懂傷心為何苦,若有下一世輪回,她必不會再選做人,做人太累,寧做一尾小魚,從出生到死去,總是那麽無憂無慮地遊淌嬉戲在流水中。


    隻是這一世還沒完,為了宮牆外年邁的父母她還要繼續過下去,讓他們知道女兒還好好的活著。


    叮叮咚咚的琴音隨著琴弦的撥動在她指間流淌,獨居重華宮雖然寂寞,然秋冬有結網林可賞,春夏有臨淵池可觀,閑時還可撫琴寫字,這裏倒有幾分陶淵明筆下世外桃源的味道了。


    君王的垂憐她早已不再妄想,塵封了心在這深宮中平安終老,其實也未嚐不是一種福氣。隻是日夕……唉,驟然恩寵太盛對她來說未必是件好事,她涉世未深又胸無城府,如何應付的來各種明爭暗鬥。


    雖說如今有福臨的寵著,還有佟妃護著,可君王恩寵最是不能長久,誰知何日會逝,而佟妃不過是利用日夕分薄董鄂香瀾的寵愛,等日夕沒有利用價值或有能力威脅到她的時候,隻怕她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日夕。


    至於福臨……他是真的愛聽真話嗎?隻怕未必吧,清如記起以前曾聽阿瑪無意中說起過的一件事。


    前年,也就是順治十二年的時候,有一位在揚州任知府官員某日突然上奏朝廷,說是在有一塊奇石從天而降,落在府衙院中,奇石上書十四個大字:“前重文後重武文淩武上乾坤得正!”


    順治聽後當即大怒,這不擺明了是在說明清二朝嗎,明朝重文,清朝重武,至於後一句“文淩武上,乾坤得正”更是說清朝不如明朝,光複明朝方為正統。


    順治認定這塊奇石乃是上天在示警江南有人意圖造反,當場派人到江南徹查此事,一旦發現有人寫反清意圖的詩句文章立刻抓起來嚴加查辦。


    此令一下,無數文人遭到牽連,好好的詩詞,就因為裏麵有明清二字,立馬就成了催命符,輕則一家充軍,重則殺頭,一時間冤案無數。


    江南之地頓時人心惶惶,文風萎靡。


    據悉,當時落案的共有二百七十三人之多,是清朝入關後興起的第一宗文字獄!


    當時有一位在京中任光祿寺卿的漢官,心有不忍,在早朝時請奏皇上網開一麵,重新審理此事,並大膽指出所謂的奇石並不是什麽天降警示,而是有人蓄意為之。索尼和朝中幾位官員都認為他說的有理應重新查證,無奈順治聽不進勸諫,並將那位漢官罷官抄家,一夜之間他從一名從三品官員淪落為一介布衣,至於命還是靠別人才保下來的!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一點都沒錯,皇帝渴望聽真話,卻又最忌諱聽真話,福臨對日夕更多的是圖一時新鮮,一旦有一天日夕的真話觸怒到他,那麽日夕的結局隻怕要比那位漢官還淒涼上幾分


    想及此彈琴的手不由有些僵硬,原本流暢的琴間立刻出現一絲淩亂,長長地歎了口氣,她們幾人中水吟穩重,日夕率真,月淩怯懦,隻希望水吟能幫著多提點些日夕了,唉……


    遠遠的,有個宮女跑了過來,是月淩身邊的阿琳,因為距離較遠所以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麽,不過月淩很快就走了過來,清如停下撫琴的手,仰首問她可是有事,果不其然月淩點頭回道:“阿琳告訴我夕姐姐在我宮中等我回去呢,姐姐你不如也和我一起去吧,咱們姐妹也有些日子沒聚了!”


    清如想了想搖頭道:“還是下次再聚吧,我還想再多坐一會兒!”


    目送其離去,清如重新又起了調,普通的琴弦在她手下如有了生命一般,這些日子已和再有心痛的時候了,福臨於她如前世遺夢……


    愛!但不會再傻到伸手觸摸!


    琴音悠悠記下了她這些日子以來心境的轉變,由濃轉淡,由淡轉逝,相信下一次再見到福臨,她必能笑著請安,隻是這笑……


    清如閉起了眼,專心彈著曲子……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蓮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漂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這是李清照的《一剪梅》,閑著沒事給它譜了曲,彈起來極是好聽……


    全身心融入到曲子中的清如沒發現地上多出來了一個人影,輕風拂麵,揚柳微蕩,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就這麽靜靜地印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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