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途並沒有留在這裏吃晚飯。


    不管瞿千路怎麽留,羅絳怎麽裝不存在,易途都不肯吃這頓晚飯。


    因為易途說自己還有要事找王恒一,王恒一在鼓搗某種東西,需要易途長期配合。易途還說,如果之後瞿千路恢複了,讓瞿千路也去配合著搞搞。


    但具體是什麽,易途看了羅絳一眼,沒有多說。羅絳撇了撇嘴,他躲開也沒用,易途還沒放下對他的戒心。


    易途走到天台,咻的一下騰空走了,就咻的一下,根本沒人發現。


    瞿千路望天:“易哥實力精進了啊,上天速度這麽快了,跟個竄天猴似的。”


    羅絳點了點頭:“是比十幾天前厲害了些。”


    他們倆不再交流,躺在床上,各自玩起了手機。


    ————————————————————


    農曆大年三十


    街上的樹木都被裝飾起了許多紅豔豔的裝飾,五顏六色的燈掛的一排接一排,商家擺出了對聯和玩具。


    相比農村城鎮,大城市裏年味已經少了很多,過年返鄉帶走了一大批在大城市工作的人們,向來擁擠的街道,反而多了幾分冷清。


    齊允湘穿著一身紅色的長款羽絨服走在街上,冷風吹過她的臉,將發絲輕輕吹起。


    這衣服是被秦之穀逼著穿的,剛剛在天災組織,他拿著衣服跑過來,說過年就得穿紅色,他還說他自己連內褲都是紅色的,不信就要脫了給她看看。


    直到宋成用看變態的眼神看他,秦之穀才收斂了起來。


    然後他就又去惡心宋成了,齊允湘趁機溜了出來。


    隻是溜了出來。


    竇錦兒提出讓她帶上孩子們一起,她假裝沒聽見,直接走了。


    這一段時間,她幫著天災組織做了很多事,未必都是自願,如果是宋成親自安排,她就必須得去。


    就比如她真的很討厭帶孩子。


    除了帶倆小孩兒,她還會經常去處理組織附近的災厄,處理一些奇怪的人,她隱約覺得這種事情她做的非常熟練,隻是好像對象不太一樣。


    可是她始終沒法找回自己的記憶。


    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也沒想過逃,這街上的每一縷光線都可能是竇錦兒的目光,同樣的,秦之穀更是神出鬼沒,怎麽跑都跑不掉。


    再說了,逃又能逃到哪兒去呢。


    她就在這人間裏,找不到過去,看不清未來,沒有來處,沒有去處。


    街上的每一個人都喜氣洋洋的,他們都有要去的地方,要見的人,哪怕是角落那個落魄的小子,背後都有一張複雜的網絡,寫滿了和他有關係的人們。


    齊允湘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她和天災組織這些人,也就是看管和被看管的關係。


    嗬,她可從來不會覺得,他們真的把自己當作一份子了。


    走著走著,她皺起了眉頭,看見了前麵站著的熟悉的身影。


    竇錦兒牽著優優和雅雅,在路口對著齊允湘溫柔一笑。


    “嘖,一直盯著我,煩不煩。”齊允湘心裏罵了一句,她呼了一口氣,走了過去。


    “兩個孩子非吵著要齊阿姨帶,我也沒有辦法...一起散散步?”竇錦兒溫和地說。


    齊允湘隨意地捏了一下雅雅的臉:“玩玩玩,就知道玩...”


    她抬起頭,對竇錦兒說:“走唄,我就瞎逛,你們想去哪兒。”


    竇錦兒輕聲嗯了一聲:“嗯?沒有目的地嗎...那去那邊的公園看看吧,我感覺到那裏挺熱鬧的。”


    “隨便,別又有人體炸蛋就好。”齊允湘手插進兜裏,自顧自地走了。


    竇錦兒拉了拉兩個孩子,跟了上去。


    她們一路無言,走到了公園裏頭,確實很多人,無數老頭老太太帶著他們的孫子孫女在這裏玩耍,賣玩具的地毯擺了一個又一個,吸引著小朋友們熾熱的目光。


    優優雅雅停在一個地毯前,轉過頭,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竇錦兒和齊允湘,


    竇錦兒溫和地說:“不可以哦,我們前天才買過新玩具。”


    優優雅雅嘴角一拉,委委屈屈。


    “買。自己挑吧。”齊允湘害怕她們直接開哭,大手一揮。


    優優雅雅高呼好耶,開始選起了玩具。


    竇錦兒搖了搖頭:“你也太慣著她們啦。”


    齊允湘麵無表情地說:“她們哭起來很吵。又不是什麽貴東西,多買點沒事兒。”


    地攤上的貨物都很便宜,哪怕是過年溢價,也溢不了多少。


    竇錦兒輕聲說:“那待會就不好辦了...”


    三十分鍾後,優優雅雅上了蹦床,和一群小孩子快樂地玩在了一起。


    竇錦兒:“喏,看吧,這一路要了多少東西,這樣不好。”


    齊允湘臉色也不好看:“小孩兒就是麻煩。”


    竇錦兒抿嘴一笑。


    兩個人就沉默著,沉默了好一會。


    竇錦兒忽的說:“今天晚上有聚餐,你不要缺席。”


    齊允湘蹙眉:“我很重要嗎?”


    “大家希望你在。”竇錦兒說。


    齊允湘轉過頭,看著竇錦兒,竇錦兒卻隻是看著小孩兒。


    “我隻是你們的犯人而已,我知道這一點,不要說這種話。”齊允湘說。


    竇錦兒睜大了眼睛:“怎麽會,你怎麽會這麽覺得?”


    “不應該嗎?”齊允湘側過頭,“我待的時間也有一陣了,你們那個老大,有類似演算的能力吧...你們找到我不是巧合。”


    “是的,我們確實是因為某些原因找到你的。”竇錦兒如實承認。


    “所以,你們一定知道我的過去,雖然我全忘了,但憑借麵對很多事的本能反應,我知道,過去的我一定不是什麽好人。”齊允湘說,“我聽到有人發出聒噪的聲音,就想把他頭砍了,看到有人在那兒吹牛逼,就想過去一刀刺死他...你們天災組織雖然藏在地下,可我早就發現了,你們本質上...還是一個正派組織。”


    “我每次不管去哪兒,你都跟著我,不也是因為要監視我嗎,我都明白。”齊允湘輕笑了一聲:“不用刻意親近我,就拿我當你們看管的犯人好了,我無所謂。”


    風吹過竇錦兒的臉龐,她似乎在思考什麽。


    良久,她才出口:“老大沒有推算過你的過去。”


    齊允湘一怔。


    “接到你的原因,具體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點,那就是,你對於我們的關鍵,在於未來,而不是過去...”竇錦兒緩緩說,“你的記憶和你的過去對於我們來說都不重要,我們希望你成為我們的一員。”


    齊允湘噗嗤笑了出來。


    齊允湘越笑越大聲,笑的周圍的人都不明所以。


    “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的一員...”


    “你的記憶,是隻到八歲,對麽?”竇錦兒忽的問,“八歲之後的事,你一點都記不起來,對麽。”


    齊允湘笑的累了,她喘了口氣:“對啊,但那又怎麽樣,我依然不是個好人,別整這出,怪好笑的。”


    “嗯,那麽就當成,八歲之後的你重來了吧。”竇錦兒挽起頭發,她看著齊允湘,認真地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們的確把現在的你,當作我們的一員...”


    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又側過了身去:“其實所有人裏,一開始最不能接受你的是我,不管你失憶沒失憶,你殺的人,殘害的生命,都是已經發生的事。神權組織國外幹的事,我們都是知道的,作為某個計劃的一環,你不可能沒有沾無辜人的血。倒是老大他們看的很淡,秦之穀覺得失憶了之後,一切都重來了,他可以改變你。而老大,他說未來屍橫遍野,如果你對未來有用,他可以接受你的過去。他絞盡腦汁為了未來努力,可我們看不清。”


    “所以,我對未來有用?”齊允湘說,“為什麽是你來說,你不是不接受我嗎。”


    “是的...所以老大沒有推算你的過去,我們都不知道你的過去,就暫且放下那些猜測吧....”


    竇錦兒忽的抱住了齊允湘。齊允湘一怔,下意識想把她推開,但手卻停在了半空,怔怔地看著竇錦兒。


    “如果你過去有罪,那就用未來去贖罪。”竇錦兒說,“如果你過去沒有那麽深重的罪,那就重新開始你的生活。”


    “我們這裏是你可以歸來的地方。”


    “新年快樂,允湘。”


    齊允湘不知所措,她輕輕吸氣,隻能聞到竇錦兒發絲的香氣。


    清新,又溫和。


    —————————————————————


    xn大學附近的一個出租屋裏。


    易途躺在自己的床上發呆,他的手機始終亮著,上麵有一個未撥出的號碼。


    床腳忽的出現一個身影,哪怕習慣了這種突擊,還是把易途嚇了一哆嗦。


    “靠...跟你說多少次,來我家請走門,敲敲門再進來...”易途抬頭看了一眼,又躺了回去,“真是...萬一我在幹什麽不可描述的人,你真的要給我嚇萎...”


    王恒一自顧自地坐在了椅子上,點起了一根煙:“...呼,怎麽,你對女人有興趣了?”


    “你這話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


    “嗯...行,你對男人或者女人有興趣了?”


    “...你幹什麽汙我清白?”


    易途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男人,他似乎沒有愛情這種情感。


    “我還記得我們初中那會兒,你就說,談戀愛的都是大廈唄。”王恒一說,“所以你就真的誰都沒動過心,寡了二十三年。”


    易途嗯了一聲:“確實啊...就是沒感覺啊,漂亮姑娘站在那裏確實賞心悅目,可是你們說的那種心動的感覺就是沒有啊...你還不是單著,說我?”


    “我是太忙了...所以你為什麽過年不回家?”王恒一話題一轉,“叔叔阿姨他們也很想你。”


    “我這種人,回去也是給爹媽丟臉...”易途翻了個身,“到時候所有人都問,你這孩子,在哪工作啦,談戀愛了嗎,工資多少啊,買車了嗎,買房了嗎...”


    易途撇了撇嘴:“那咋說嘛,還沒畢業,留級兩年,想單身一輩子,可能明天就死了...”


    王恒一將口中的霧吐出,看不清表情。


    易途看了他一眼:“你怎麽跑過來了,今天不回家的?”


    “你也知道大年三十該回家啊...”王恒一木著臉,“我在老家家和我一大家子親戚們吃著飯呢,現在我說我去上廁所了,就順便來看看你。”


    “謝了兄弟。”易途總是下意識地說爛話,“風嘛,就是要自由自在的,到處亂吹,吹到漫山遍野,天涯海角去。”


    “確實,你從來都很自由。”王恒一點了點頭,他從兜裏掏出一個紅包,“新年快樂。”


    易途忽的蹭起來接過紅包:“謝謝恒爺,恒爺新年快樂!恒爺萬壽無疆!”


    “誒?”王恒一忽然說,“你就真的一點受不了和別人一起生活?”


    “受不了,完全受不了。我爸媽也好,你也好,路子也好,上次看到的那個女明星也好...都沒區別。”易途說,“和你們相處我很愉快,你們都是我最珍重的人。但我的生活還是要一個人亂吹,吹啊吹,吹啊吹。”


    “行,如果孤單了,就找我們。”王恒一說,“走了,我說我上的是小廁。”


    “我可不客氣。”易途癱了下去,“拜拜,新年快樂。”


    “快樂。”


    王恒一走後,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易途打開紅包,裏頭是六張鈔票。


    他把紅包放在一邊,又打開手機,手機屏幕還停留在電話界麵。


    他把那個號碼撥了出去。


    嘟...


    “喂...媽?誒我知道,我這不太忙了嗎忘了回你電話,你看這不打回來了...打視頻?打視頻就算...喂?喂?”


    電話被掛掉了,視頻電話當啷當啷發了過來。


    易途歎了口氣,接通了電話。


    接通電話的一瞬間,他換上了一個熱情的笑容...


    “誒媽!爸!誒這是奶奶,奶奶好!爺爺好!呀,姑姑在呢,姑姑好!姑姑!姐姐!姐姐好...”


    易途的媽媽把攝像頭舉著繞場一周,易途和所有親戚熱情地打著招呼。


    “誒,一切都好,一切都好,你們也是,新年快樂!”


    ————————————————————


    十二點,煙花盛放。


    瞿千路一家人和羅絳坐在沙發上,剛看完一場春晚,桌上擺著許多零食。


    但大家其實都在手機上敲著,領紅包,發紅包,群聊,私聊,和每一個人發著新年快樂,收著每一個人的新年快樂。


    羅絳沒有人要發,但為了入戲,也敲著手機。


    瞿千路的聊天頁麵滿滿當當,他給易途,宋流溪,王恒一,薑雨,舒必利...都發了消息。


    “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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