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呂國這幾日,她並沒有苦等本次宴席,她聯係了在白鹽城的褚氏商鋪,從他們?那獲知現在根本沒有褚鮮消息,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將她拐來的呂雪。


    而長公主是呂雪的母親。


    舞者退去,淡淡絲竹聲響起,這便是要開口?聊天的節奏了,褚時英吃下秦歧玉給她喂得最後一塊蝦肉,喝了蜜水漱口?,正襟危坐。


    長公主依舊歪斜躺著,她放鬆的姿態間?隱隱透著強勢,隻她問道:“聽聞褚家時英繼承的褚商,是來自褚鮮?”


    來了,她知道褚鮮。


    褚時英丹鳳眼挑起,人卻並未被長公主所懾,若是以前的她,可能還會懼怕一二?,如今她一個當過鄭王後,同國殉葬的人,可不會怕這種若有似無?得威壓。


    她臉上浮起笑容,“長公主說的是,自我?成婚後,便繼承了我?父親的遺產。”


    長公主表現得十分好?奇,“不知這位創下褚商的褚鮮,是個什麽樣的人?”


    呂雪亦朝褚時英看去,期待著等著她回話。


    褚時英分外?自豪道:“我?父親乃是當今行義商第一人,一舉開創義商學,並親身做示範,將褚商開遍各地,讓褚商位居四大商之中,可謂鮮衣怒馬少年郎。”


    一陣悅耳的笑聲入耳,卻是長公主聽她誇讚褚鮮笑了出來,便連呂雪都略有些失望。


    長公主說:“這些但凡知道褚商的人都聽聞過,但我?想聽聽,他在家中,在你麵前,是個什麽樣的人。”


    褚時英攥著自己的寬袖,隱隱察覺到了什麽,這一點察覺讓她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假笑,她道:“我?父親啊,在我?和曾大父麵前,從來是個靠不住的。”


    “哦?”長公主來了興致,竟從榻上坐了起來,“說來聽聽。”


    “他調皮搗蛋的很,每每上躥下跳惹出事端,都要曾大父和伯父給他擦屁股,因而沒少挨曾大父的寬劍揍。”


    “至於我?,”褚時英眼裏透著懷念,“他總喜歡逗弄我?,將我?弄哭,又惹來曾大父一頓打?,但也?會給我?捎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哄我?,準我?在他脖頸騎大馬,會抱著我?參加上巳節……”


    她說不下去了,拿指腹揩去眼角淚珠,總結道,“總之,是個很好?的人。”


    長公主臉上的笑維持不住了,便是呂雪都是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她道:“是很好?啊。”


    而後不知想到什麽,她麵色驟變,唇角扯出一抹嘲諷,低聲呢喃,“他可從沒對?我?和雪兒這般過。”


    這話風一吹便散了,輕得褚時英根本沒有聽清,“長公主,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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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公主眸子一冷,把玩著自己的指甲,“可我?怎麽聽說,褚鮮不是你親父?你又不是他的親生孩子,卻繼承了他龐大的褚商,你親生父親亦分了一杯羹,這對?褚鮮而言,也?太不公平了些。”


    呂雪抬起眼眸,等待著褚時英回話,顯然十分關注。


    褚時英內心哂笑,他們?倒是對?自己家的事挺清楚,“我?已被祖父過繼給了父親,隻認父親一人為父,至於長公主口?中說我?伯父拿走?褚商錢財之事,乃是因為那是他應得的。


    父親久不歸家,褚商全靠伯父支持,他拿走?自父親失蹤後,褚商賺得的錢財與?店鋪,我?不覺得有什麽問題,我?亦不覺得我?身為父親唯一的女兒,繼承他的遺產有什麽問題。”


    而後她,舉起爵搖搖示意長公主,“多謝長公主替我?父親操心他的財產。”


    她這話有些陰陽怪氣,呂國相國忍不住出言嗬斥,“大膽,你怎敢這麽跟我?呂國長公主說話。”


    秦歧玉掀眸,“你才大膽,你又怎敢同我?夫人這般說話。”


    呂國相國麵色一變,這才意識到,褚時英不光是褚商的當家人,還是公子歧玉那被老秦王認可的夫人。


    隻能賠罪,“抱歉夫人,是某口?無?遮攔了。”


    褚時英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鳳眸直直看向長公主,長公主亦回看她,兩人久久對?視。


    同時開口?,長公主道:“可若褚鮮另有子嗣在世呢?”


    褚時英道:“長公主可是認識家父?”


    話落,褚時英眉目一冷,長公主則站了起來,說道:“想來你們?也?吃不下去了,這宴席便到這散了吧。”


    褚時英跟著站起來,想要長公主將話說清楚,長公主卻是道:“雪兒,帶兩位貴客去休息。”


    而後又同褚時英道:“你想要的真相,就在你們?即將住得地方。”


    第八十章 褚鮮的真相


    呂雪帶著秦歧玉與褚時英來到了長公主府內一處偏僻的小院, 小院院門旁雜草叢生,上麵的鎖頭更是鏽跡密布。


    他打開?鎖頭,側著身子做出一個請進的姿勢。


    秦歧玉護著褚時英,褚時英回頭看了一眼跟在他們身後的數十名奴仆, 開?口問道:“這便是?你?們呂國的待客之道?你們打算將我?夫妻二人囚禁於此?”


    呂雪卻道:“我說過, 不會傷害你?們。”


    說完, 他一人當先走了進去,身後奴仆們齊齊上前?,秦歧玉與褚時英被逼無?奈, 隻能跟上。


    他隻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 清冷的麵容上, 有幾分扭曲和痛苦,他轉身,望著褚時英道:“你?想要的答案, 都在?這座樓裏。”


    褚時英死死攥著秦歧玉的手, 目光灼灼, “你?到底是?什麽人?褚鮮和你?又是?什麽關?係?”


    呂雪道:“進去, 你?就知道了。”


    秦歧玉攬著褚時英肩膀輕輕捏了捏, 同呂雪道:“我?怕時英承受不住你?們所謂的真相,需要你?們將?巫醫請來。”


    “可。”


    呂雪朝外吩咐了幾句, 靜立原地半晌,悄然?深呼吸了一口,方再次前?行。


    褚時英仰頭, 在?她麵前?的是?一座在?陽光下閃著細碎光芒, 被加了貝殼的美麗小樓, 上麵還攀爬著不知名的植物,然?如今這些植物均已枯萎, 被手一碰,便碎成屑了。


    “這些是?親母親手栽下的花卉,自親父去世後,無?人打理,因而枯萎了。”


    得了解釋的褚時英望了一眼呂雪的背影,同秦歧玉對視一眼,他低聲在?她耳畔安撫:“我?已同宇說好,三個時辰未歸,便叫他帶人強闖。”


    褚時英頷首,有些緊張得注視著秦歧玉,秦歧玉回握她手,以給予力?量。


    兩人跟上呂雪,內裏裝飾讓褚時英恍惚一下,是?跟呂國風格截然?不同的質樸與低調,像極了曾大父的家。


    心中隱隱有預感,這裏難不成是?褚鮮住過的地方?


    她目光再次落在?呂雪身上,聯係長?公主那句“可若褚鮮另有子嗣在?世呢?”無?力?閉了閉眸。


    那邊呂雪已經將?青銅油燈點了起來,“父親一直住在?一樓,你?們若是?感興趣,可以自行下一樓來看,我?現?在?帶你?們去二樓給你?們安排的房間。”


    兩人被帶到幹淨的房間內,呂雪便以自己為他們準備吃食為由迫不及待離去了,隻聽?他咚咚地下樓梯聲,都能想象到他離去的急切。


    褚時英和秦歧玉對視一眼,她猛然?攥住秦歧玉的手,“我?要去看看父親住過的房間。”


    “好,小心。”秦歧玉扶著褚時英下樓。


    一樓隻有一間臥房,推開?房門,褚時英呼吸一滯,這是?一個空曠到幾乎沒有什麽家具的偌大房間。


    且仔細觀察地麵可知,並非因為人死去而將?家具搬走,這裏從來就沒有那些東西?。


    隻有必要的衣櫃、矮榻、案幾,而衣櫃更是?隻到褚時英腰部高,什麽情況下,使用衣櫃的人,隻能夠到正常人的一半?


    秦歧玉眸子看見?一物,目光一凝,“時英,你?身體可還好?”


    褚時英立刻道:“我?沒有那麽脆弱,你?發現?什麽了?”


    順著他頷首的方向,褚時英赫然?在?房柱後麵發現?一素輿,這是?專門給不良於行之人準備的四輪車。


    她疾步而去,但見?那素輿扶手處已被磨得光滑,上麵軟墊布滿灰塵,凹痕盡顯,想來是?有人在?此上坐了許久。


    “不可能,”她喃喃道,眼裏已然?有了淚花,“他怎麽會?他那樣驕傲的人。”


    意氣風發創下褚商的褚鮮,難道腿瘸了?


    她不願承認這個事實,“興許是?長?公主故意給我?們設下的陷阱,這裏住得根本就不是?父親,對不對?”


    沒有人回答,“玉?”


    秦歧玉從案幾上拿起帛書轉向褚時英,褚時英心瞬間掉落,“那上麵寫得什麽?”


    他歎了口氣,“應是?他臨終前?,真正的最後絕筆,落款是?褚鮮,時英你?的父親。”


    褚時英身子微晃,扶住柱子,駭得秦歧玉猛步上前?,擔憂道:“時英?”


    “我?沒事,給我?!”褚時英幾乎是?將?帛書從秦歧玉手裏搶走的。


    打開?一觀,眼前?陣陣發黑。


    “莫不如當年?死了!莫不如當年?死了!


    親父、兄長?,鮮悔矣!鮮悔矣!


    當年?鮮心甘情願引開?追兵,路上斷了一條腿,本以為要命喪於那,怎料被呂國長?公主所擒,而後種種不堪回首。


    鮮被長?公主利用,被她威逼,替她謀劃呂商,卻也被她才華折服,情愫起而痛不欲生。


    腿疼,心更疼。


    鮮不欲再行錯路,與長?公主決裂,而後聽?聞她又納男寵,聽?聞她懷孕產子,心如刀割,卻也有放下暢快。


    誰知,誰知啊!


    誰知到最後,我?才是?個笑話,兩情相悅如鏡花水月,癡得隻有我?一人罷了,原來,我?也隻是?她的一個男寵。”


    從這裏開?始,褚鮮的字跡開?始雜亂無?章起來,通篇哈哈大笑之言後,在?最後,才有三行顫抖歪斜的字跡。


    “為何不能放我?歸家,為何要讓我?見?到雪兒,為何對我?們數十年?不聞不問,為何,為何,為何?


    鮮悔矣,無?言見?親父、兄長?。


    鮮叩首。”


    褚時英顫著手,幾次想將?帛書疊好,都不成,秦歧玉沉默接過,替她折好,塞進衣袖中,“我?幫你?拿。”


    她慘笑一下,簡直不敢想象,長?公主將?她瀟灑肆意的父親折磨成什麽樣子,若是?她父親真愛長?公主,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也敢跟她在?一起。


    可她看到了什麽,看到了被摧毀自信,碾壓傲骨的二叔,發出了無?聲的呐喊,不,是?有聲卻無?人聽?見?的呐喊!


    兩人再次在?屋中尋找起來,衣櫃裏的衣服,琳琅滿目,但幾乎都是?新的,他根本不願穿,褚時英咬咬牙,目光落在?屋內最後一個地方。


    矮榻!


    矮榻太矮,她彎腰不便,秦歧玉跪榻而尋,倏而,他動作僵硬,褚時英急問:“發現?什麽了?”


    他欲用被褥將?自己手中東西?藏起,褚時英厲聲道:“不許藏,讓我?看!”


    “向我?保證,不要太過情緒激動。”


    褚時英立馬點頭,便見?他從被褥中掏出半截鐵鏈,褚時英腦子嗡地一聲,再也聽?不見?任何東西?。


    “她將?我?父,鎖在?了這個屋中嗎?用鐵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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