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昔日林如海向來有話習慣藏著,從不肯坦然表露,對女兒也不怎地親近。如今當麵誇獎黛玉,黛玉自然是十分高興的。


    暫不提林氏父女兩個,父慈女孝,天倫共享。且說那邊,花惜因為“夜行”一事,染了風寒,幸喜不重,隻是鼻塞頭疼,間或打兩個噴嚏,正在屋裏頭昏頭昏腦地,就聽得外麵有人說道:“寶兄弟可在?”


    此刻晴雯出去找藥,寶玉自己也出去溜達,隻剩花惜在屋裏“孵蛋”一般呆著,聽了聲響,急忙出來,見是賈璉,便說道:“璉二爺,寶二爺剛出去了。”


    賈璉一聽,點了點頭,卻不走,反而坐下,說道:“你看,我巴巴地來找他,他竟出去了,昨兒叫我有空帶他出去走走,卻這般不湊巧。”


    花惜急忙倒了茶來,給賈璉喝,又說道:“二爺隻是一時興起,想必是在府內轉轉,璉二爺找的急,我即刻出去叫人把他找回來就是了。”


    賈璉便抬手,說道:“不必,我也沒什麽別的事,索xing就等等他罷了。”說著,就伸手端了茶碗喝茶,喝了一口,微笑說道:“這是什麽茶,滋味兒真是好,先前竟沒喝過的。”


    花惜說道:“這也是自家裏帶來的,不是什麽珍貴的……隻是上好的龍井。”賈璉說道:“怪道這顏色這麽好,想必隻是老太太偏向,給了寶玉的,我們那屋裏卻不曾見。”花惜說道:“若是璉二爺喜歡,我同寶二爺說,改日送璉二爺些。”


    賈璉便笑,轉頭斜睨著花惜,說道:“真是個識qing識趣的丫頭,也怪道寶玉時時刻刻都離不了你。”


    花惜聽賈璉這話裏好像有話,並不是普通的讚美,且他的眼神……一對上那雙“電力十足”的眼睛,花惜仿佛能聽到空氣中電流滋滋作響的聲兒,便急忙裝作傻傻的樣子,陪笑說道:“我哪裏有那麽好,也隻是笨手笨腳的罷了,就是實心眼,二爺說什麽我便做什麽,二爺見我笨,才多照料我些罷了。”


    賈璉打量著她,卻見這丫頭雖然長相併不怎地出色,但勝在有一股溫柔如蘭的氣質,第一眼看過去,並不怎麽起眼,但是越看竟越覺得好看,好似品香茶,上了癮,賈璉便笑,說道:“你不說這些話,我還當你是個笨的,你一說這些,我反而覺得你是個聰明人,故意藏拙。”


    花惜心頭亂跳,心想:“這廝難道並不隻是個繡花枕頭,這雙眼睛也並不是空好看,真箇如此犀利?”她便慌忙笑著說:“奴婢怎麽敢呢?二爺別取笑奴婢了。”


    賈璉隻看著她,見花惜忙著低頭,他更加肆無忌憚,眼光兒都不捨得撇開分毫,那眼神□luo地,似乎要把花惜的衣裳都扒光了,看的通通透透才好。


    一個低頭躲避,一個大膽放肆,正在花惜心底暗暗叫苦不迭之時,外麵晴雯終於回來,說道:“我這腿子都快跑斷了,才給你尋了一枚好藥過來,你可要補償我,好生地替我捶捶腿罷了!”


    一邊兒說著一邊進來,見賈璉在,這才一怔,急忙行禮,說道:“原來璉二爺在,我竟沒看到。”


    賈璉一笑,才轉過頭來,看向晴雯,說道:“別多禮,我隻是來等寶玉的,晴雯,你自外頭來,可知道寶玉去了哪裏?”


    晴雯說道:“先前我看二爺在後院那邊,望著那些假山竹子發呆,此刻也不知去哪裏了,怎麽,璉二爺找我們二爺有事?”


    說著,便走過來,將手中的丸藥遞給花惜,花惜便急忙接了過去。


    賈璉說道:“沒什麽大事,——怎麽,襲人病了?”


    花惜說道:“隻是偶感風寒。”賈璉說道:“你們都是寶玉房裏的,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雖然說是丫鬟,卻比的上那些小戶人家的小姐,怎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也罷,好生休養休養,千萬別拖太久,——這是什麽藥,可好用麽?”


    晴雯說道:“是自外麵大夫那裏尋來的,說是百試百靈。”賈璉說道:“這還好,就先用著,倘若不得法,回頭告訴我,我再去另找好的。”


    晴雯笑道:“璉二爺有心了。”花惜也隻好相謝,說道:“哪裏敢勞煩璉二爺呢。”


    賈璉笑笑說道:“不值當什麽……”正說著,外麵寶玉回來了,見賈璉在,就說道:“我處處找不到哥哥,怎麽就到這裏來了?”賈璉說道:“你瞧瞧,我們必是走岔路了,我在這兒等了你半天。”寶玉說道:“哥哥尋我有事?”賈璉說道:“今日得閑,林姑老爺的病又穩定了,我要出去轉轉,你前日不是說要跟著的麽?”寶玉大喜,說道:“這樣正好。”


    第三十二章 金戒


    賈璉便跟寶玉商量要出去,正說的熱鬧,外麵有人來,說道:“林姑娘請寶二爺有事過去一趟。”寶玉出來,問道:“什麽事?”那丫鬟說道:“林姑娘說是小事,一會兒功夫就成。”賈璉笑道:“先前我來之時,曾跟姑老爺說過要出去之事,且說你也想出去,難道這會子功夫就給姑娘知道了,特特叫你去一趟?”寶玉說道:“怎會這麽巧?”賈璉就笑,說道:“你若不信,我們便打個賭。”兩個邊說邊出了門,賈璉說道:“我就在門口等你,一刻鍾你不出來,我就走了。”寶玉答應。


    當下,賈璉扭身帶小廝出門,寶玉就去見林黛玉,到了黛玉房間,見黛玉正坐在桌邊兒翻書,他上前說道:“妹妹叫我?”黛玉抬頭,說道:“寶哥哥你來了。”寶玉問道:“叫我來何事?”黛玉從書桌後轉出來,說道:“先前聽說你要出去趟……”


    寶玉一笑,qing知被賈璉猜中了,便說道:“正是,哥哥在門外等我。”黛玉笑了笑,也說道:“我叫你來沒別的事,隻因我不能出門,家裏這些人不得力,既然你出去,正好,你到了外頭,自有我們家本地的人帶著,你就看那些好玩的東西,撿那些又古樸又雅致可愛的,比如小檀香的扇子啊,鎮紙啊,木雕的筆筒,竹編的小籃子之類,買一些回來。”


    寶玉問道:“妹妹想要這些?既然如此,我便多買些回來就是。”黛玉搖搖頭,說道:“不是我要,我是想,改日我們回去,必要帶些東西給姐姐妹妹們的,難道就空著手?貴重的東西太俗氣,又買不了那麽許多,就撿那些清新可愛的小玩意兒,你的眼光又好,她們也必定是會喜歡的,且又人人有份兒,分得過來。”


    寶玉聽了,連連點頭,說道:“妹妹真是想得周到,我竟沒想到,倘若真箇空著手回去,恐怕要被她們說了。”


    黛玉一笑,說道:“我就這一件,也沒別的事,你快去罷,隻是別亂走,切記的跟著家裏人,倘若走丟了,你自己找不回家,不是好玩的。”


    寶玉又急忙答應了,叫黛玉放心。這才出了黛玉的房間,向外而去。


    且不說寶玉跟著賈璉出去“見世麵”,買禮物之類。隻說晴雯跟花惜兩個,呆在屋內。花惜就說道:“可惜啊可惜。”晴雯說道:“你病的聲音悶悶的,不好好地歇著,又在哪裏說什麽可惜可惜的?”


    花惜說道:“你看看,如今寶玉跟著璉二爺出去玩耍了,我們偏不能出去,好歹我們也來了一趟揚州,有道是‘煙花三月下揚州’,這麽好的時候,不能出去玩耍,豈不是可惜?”


    因是在晴雯跟前,故而花惜也不必刻意的“藏拙”,不像是在林如海跟賈璉麵兒前,如老鼠跟貓捉迷藏似的。


    果然,晴雯聽她念詩,就笑話說道:“你看看你這輕狂樣兒,這還是病著呢,若不是病著,敢qing你要飛起來,或者要二爺帶你出去見見世麵。又念什麽‘煙花三月四月’的,不過是在馬車裏聽了林姑娘跟二爺說那會子詩,你也就變得會作詩了,在我麵前賣弄,羞不羞?”


    花惜嘿嘿地笑,說道:“會念詩又什麽了不起,卻比不得我們晴雯妹子,蘭心慧質的,還會繡花呢,從馬車上繡到姑老爺家裏,這份勤勉是什麽也比不得的。”


    晴雯放下繃子,轉頭斜睨著花惜,微微笑道:“你又笑話我?以為你病著我不敢胳肢你是不是?”


    花惜急忙求饒,說道:“哪裏哪裏,我不過是真心實意的誇獎罷了。”


    兩個就在說笑,正其樂融融地,聽外麵又有人來,站在門口,卻是個婆子,帶著兩個丫鬟,說道:“請問哪位是花大姑娘?”花惜正擤鼻子呢,就沖晴雯使眼色,自己轉了身。


    晴雯急忙站出來,說道:“找她做什麽?她病著呢。”


    那婆子聽了,就說道:“花大姑娘病了?——是老爺派我來的,這位必然是晴雯姑娘了。”晴雯驚奇,說道:“你認得我?”婆子說道:“我聽聞伺候那邊哥兒來的,是兩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位是襲人姑娘,另一位卻是晴雯姑娘,因此我是知道的。”


    晴雯笑道:“你倒是明白。不知你們老爺派你來是什麽事?”


    婆子說道:“我們老爺說,因為兩位姑娘一路伺候那府裏的哥兒跟我們姑娘來此,舟車勞頓的,多有辛苦。隻因我們府上沒了奶奶,姑娘又小,未免有些照顧不周的地方……因此就叫我來問問,兩位姑娘缺些什麽?用些什麽,要些什麽的,就隻管叫人來吩咐去買。”


    晴雯一驚,說道:“姑老爺也太多禮了。”那婆子笑著,說道:“這兩個丫頭,是老爺命我送來的,隻聽兩位姑娘使喚。”


    晴雯這才知道那兩個丫鬟是留在此的,又是一怔,說話間,那兩個丫鬟已經上前,各自手裏捧著兩個托盤。


    此刻花惜也擤好了鼻子,便上前來,悶著聲音問道:“咦,這拿著的是什麽?”那婆子見她出來,趕緊陪笑,說道:“是花大姑娘?這盤子裏是老爺賞給姑娘們的一點東西,以為謝禮。”


    花惜說道:“姑老爺真是個細心多禮的人,我們不過是丫鬟而已,值得什麽?”婆子笑道:“我也是聽命行事,請兩位姑娘收了罷。”


    說著,那兩個丫鬟上前,晴雯伸手掀開那盤子上蓋著的紅緞子,頓時一怔,說道:“你看這是什麽?”花惜上前一看,頓時也一怔,說道:“這是什麽?”


    原來,一個盤子裏放著的,是兩個盒子,那婆子上前,打開其中一個,端給花惜看,花惜低頭一看,卻見是個光閃閃的金戒指,細看看,上麵還鑲嵌了顆珍珠,圓圓潤潤,倒是好看,隻把花惜嚇了一跳,急忙推過去,說道:“這是……這是賞給我們的,使不得,太貴重了些。”晴雯也驚了,竟不知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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