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道說著話,便轉身抬步欲邁入雷神洞中。這個瞬間,蘇午陡生出某種觸動,他的身形陡然向前,一手按住了那行將邁步走入雷神洞內的老道肩膀,老道士卻渾若未覺,保持著舉步向前的姿勢,在蘇午手中化作一道消散而去的因果絲線!


    這道因果絲線才將消散,因果團中又陡分出三道因果絲線,再次變作三個錦衣華服之上沾著泥漿、作文士打扮的中年人。


    此三人就將蘇午簇擁在中間,‘他們’對蘇午的存在置若罔聞,或捋須而笑,或意興索然,或環視四下。


    三個文士的交談聲傳入蘇午耳中。


    “此便是所謂雷神洞?


    傳聞中上古雷澤大神顯聖之處?此間山勢險奇,但洞中陳設卻太簡陋了些,與我想象中的雷神洞,卻是相去甚遠……”


    “嗬嗬,李兄想象中的雷神洞,又是怎樣光景?不妨說來聽聽。”


    “我倒是覺得此間甚為有趣,方才借鐵索攀越懸崖絕壁,也是不可多得的經曆……不論如何,既然都走到這兒了,總要到雷神洞裏去探一探。


    咱們走罷……”


    “走罷。”


    “走走走……”


    那三個文士簡短交談過後,便要邁步走入雷神洞中去。


    慧沼臨於蘇午身畔,口誦佛號,腦後圓光飛轉,又令三個文士散作三縷因果絲線,就此消隱無蹤。


    但那龐雜萬分、千頭萬緒的因果團佇立於他倆身畔,不曾因為他們的手段而減損絲毫。


    “這些因果——俱為從前登臨華山雷神洞之遊人所留。


    我們今下看似處於現實的華山之中,實則此下的華山,諸般時空早已扭曲錯亂,相互疊合——說不得你我能從中看到上古之人顯露影跡,步入雷神洞中的情景。”蘇午眼神沉凝,如是說道。


    他看到那老道、文士形影聚而又散,內心早生出了這種猜測。


    而隨著那因果團中,又分出數縷因果絲線,顯化為蘇午甚為熟悉的幾道人影之後,他的這種猜測已然成真!


    ——但見張方、魏洪幾個不良人、願僧抓著雷神洞前垂墜下的幾道鐵索,攀至雷神洞前。


    幾人如先前那三個文士一般,絲毫未有發覺蘇午、丹加、慧沼的存在,但在這擁擠的雷神洞前,他們的身形卻正好都避開了蘇午等三人的站位,不曾與三人所在位置發生重疊。


    看著那黑黢黢雷神洞中簡陋陳設,以及石壁上掛著的‘人首龍身雷澤大神’的畫像,張方口中嘖嘖有聲:“這便是雷神洞啊?


    倒也無甚奇異的。”


    他言語幾句,便見身後魏洪取出書冊與筆墨,起筆於那書冊上唰唰唰寫下了幾列字跡。


    “我先去把將主交托的事情辦了,在洞中留下鎮壓符籙。”張方看了幾眼魏洪於書冊上寫下來的‘遊記’,便收回目光,與眾同僚兄弟言語一聲,得到他們首肯以後,便徑自邁入雷神洞中。


    ——這一次,蘇午亦未攔阻張方的動作。


    ‘張方’於雷神洞中留下那道鎮壓符籙以後,便帶著眾人就此離開。


    一眾不良人、願僧遺留於此的因果絲線,都不必蘇午、慧沼出手,便自行消散,歸於虛無。


    蘇午、丹加、慧沼默默無言。


    張方等人先去蘇午之前,至於雷神洞中,然而蘇午此下站在雷神洞前,卻又與張方等一眾不良人‘重逢’,再看了一遍他們完成自己交托之事的情景。


    如此情形,正應了蘇午先前所說——此下的華山,諸般時空已然扭曲,再無有從前、現在的分別了!


    ——‘將來’之事,是否也留於這因果線團之中?!


    蘇午心中陡生一念,亦在此時,那佇立於雷神洞前的因果線團,驟然間再次化散作不可計數的一縷縷因果絲線!


    這一縷縷因果絲線密密麻麻停留於雷神洞的懸崖之下、山階之上、雷神洞前,乃或是懸崖之頂!


    無數人影在一縷縷因果絲線分散各處,落定軌跡之時,紛紛顯化了出來!


    有高冠博帶的古人;


    有瘦削又遍身肌肉的苦力;


    有以鬥篷輕紗遮蓋麵容的女子;


    還有衣衫簡陋、望之不似今人的上古之民!


    慧沼看著那一縷縷因果絲線顯化出的、不同時空的人們,在此刹那同臨於雷神洞四下,他心中驚駭無以複加!


    相比起密密麻麻的人影中寥寥幾個上古之民,此間‘留影’的人們,更多的卻來自於‘將來’——


    那些穿著各種花花綠綠的、與自上古至今時一脈相承的服飾演化脈絡大相徑庭的衣衫的‘現代人們’,出現在雷神洞四下各處,擁擠於雷神洞中,慧沼看著這些膚色健康、麵容姣好的‘現代人’,眼中更是一片茫然!


    他不知這些人究竟來自於哪朝哪代,但從他們的相貌、發色,也能辨別出這占據‘因果線團’中數量最多的人們,與他仍是同宗同源,均係華夏正脈。


    一道道人影如流水般湧入雷神洞中,而後又消散去一縷縷因果。


    他們的到來或者離去,於‘雷神洞’而言,好似甚麽都不曾留下。


    可蘇午卻看到,隨著這無數因果在雷神洞中顯而又隱,一些淺淺的足印便浮現於黑漆漆的雷神洞中山石之上。


    那些腳印由門口逐漸接連至雷神洞的深處。


    腳印越來越深刻,越來越變得巨大,不似人類所有——


    而雷神洞外,天穹之中,黑雲密布,激雷湧動,一場豪雨頃刻而降——最初之時,那淋漓雨水通過洞頂的一線天裂隙墜落下來,隻是淺淺的、淅淅瀝瀝的雨線。


    朦朧雨霧中。


    蘇午看到諸多因果絲線紛紛消散,換來了雷神洞中那由此至彼,延伸到漸不可見之地的腳印。


    駐留於雷神洞前的‘遊人’也愈來愈少。


    他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未有嚐試阻攔甚麽——雷神洞前的情景,隻是反映著三重時空中已發生的現實而已。


    哪怕抹去那道因果線團,也絕無法抹去那些已發生的現實。


    而在愈發稀少的因果留影裏,一對夫婦攀越山階而至雷神洞前,他們的頭發都被雨水淋濕,男人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上,更是霧氣蒙蒙。


    這對夫婦被雨水淋濕的樣子,倒像是與蘇午、慧沼、丹加處在同個時空一樣。


    此時,蘇午看到那對夫婦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模樣,突然愣在原地。


    慧沼再一次見到了一對根據其衣衫裝束、更推算不出其處於哪朝哪代的夫婦,他的目光在那中年男人鼻梁上架著的‘眼鏡’上微微停留,看著男人麵上有些悲傷、有些惶急地神色,禪師推測這對男女身上或是家中產生了甚麽變故——


    而在這個刹那,那對夫婦奔入雷神洞中。


    先前一直未有動作的‘西天教主’,也緊隨其後,奔入了雷神洞中!


    慧沼明顯地感覺到,不良帥此時情緒劇烈波動,其之‘性意’甚至流露於外,令慧沼都感知到了其性意的驚顫與不安!


    他由此陡地意識到,這對中年夫婦與蘇午之間必有莫大關聯!


    而且,他甚至因此生出推測——這對中年夫婦,或許就是西天教主的生父生母,那種孺慕之情深深貫徹於教主不自禁地流露於外的情緒之中,根本難以掩藏!


    第1387章 、劈山救母(一)


    轟隆!轟隆!轟隆!


    天穹之中,雷聲更烈,雨水更急!


    慘白的雷光一時映照於這一線天下的雷神洞外,將對麵的山壁映照得一片灰白!


    雷光乍然而亮之時,蘇午、丹加、慧沼的形影便被一瞬間拉長,雷光倏忽消寂之時,四下裏又是昏沉沉一片了,隻餘那些腳印交替著延伸進雷神洞更深處,原本一眼就足以看盡的雷神洞,此時仿佛沒有了盡頭。


    那映在天地間的雷霆,亦像是落入了洞中。


    雷神洞中白茫茫的一片雷光肆虐,蘇午的眼中隻剩那對手拉著手沿路狂奔的中年夫婦的身影,他大步追向那對中年夫婦的背影——他與二者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慧沼跟在蘇午與丹加之後,最後一個踏足雷神洞內。


    他真正步入雷神洞中後,方才發現,一步踏入雷神洞以後,洞外與洞內便已是兩重世界。


    從洞外往洞內看,隻看到那些由小至大的腳印不斷延伸,延伸進白茫茫一片的所在,而真正履足雷神洞後,便會發覺,此間哪裏是一個山洞?


    這分明是一處水霧蒸騰、雲雷隱隱的湖沼大澤之畔!


    “雷澤之墟……”慧沼已然明白,他與蘇午、丹加今下真正踏入那‘雷澤’遺留的廢墟之中。


    他先前還須借助風門脈灶王爺所具備的‘伏羲血脈’,才有可能在雷神洞中觀見‘雷澤之墟’,繼而在雷澤之墟當中,尋得‘雷音迷藏’,而今隻循著雷神洞內那些因果留影留下的一道道腳印,便步入了這雷澤之墟當中。


    一切或如教主所言,幕後存在早已準備好了一切,隻等夠資格的旁觀者前來觀禮,觀看它完成這一場盛大的儀軌。


    但‘雷澤之墟’能夠敞開,也或許另有原因。


    幕後存在準備好了一切,隻待一人入局——慧沼的目光落在前方蘇午的背影之上。


    那青年人拔足狂奔,在這無從辨別方向的雷澤之墟當中,最前方那對手拉著手的中年夫婦,似乎就是他要去往的目的地。


    一縷縷狂烈而威嚴的氣息從那青年人身上升騰了出來,在他腦後交織著,盤繞成一麵黑紅的輪盤。


    無數晦澀難懂、又栩栩如生的甲骨文字一圈一圈篆刻在那麵黑紅輪盤之上,那麵黑紅輪盤如心髒般收縮著,它的每一次收縮,都令這雷澤之墟中響起激烈的心跳聲。


    那一聲聲如雷霆般的心跳聲裏,又蓄積著噴薄的情緒。


    感應著那震耳欲聾的雷聲中蓄積的情緒,慧沼沉沉地歎息了一聲,低語了一句:“父母之愛,孰能割舍……”


    他的身形化作重重圓光,遮護於蘇午、丹加之後,其聲音不斷傳入蘇午耳中:“如今教主自心生亂,性意難以自持,不能定心定性,於此詭譎亂局之中,恐被妖邪所趁。


    貧僧此時出言,或許不合時宜。


    然若貧僧再不出聲,待到尊者回過神來,隻怕一切俱將悔之晚矣——


    咄!


    醒來!”


    “醒來!醒來!醒來!”


    慧沼法性聚作千鈞鐵棒,一棒朝蘇午流露於外、難以自持的性意敲打過來,欲以此‘當頭棒喝’,令蘇午心神重歸清明,定住念頭!


    此棒喝之聲,一時蓋過了四下轟烈的雷音!


    然而蘇午當下心性亦極清醒無比,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甚麽,亦早算好了這樣做會引發的後果——是以哪怕今下慧沼直接以法性衝他發出棒喝之聲,亦難以移轉他的心意!


    他緊緊盯著最前頭的那對中年夫婦。


    那對夫婦,就是他的父親蘇銓、母親鄭春芳。


    父母的兩縷因果,竟遺留在了這華山雷神洞前——這是蘇午從未想到過的事情,在他印象裏,父母也從未來過華山!


    可他們的因果此下卻偏偏留在了此間!


    此中或許有想爾攜裹現世諸名山大嶽龍脈因果,一同與他降臨於大唐時代,繼而引致現世諸名山大川龍脈沾染的因果,與大唐本有的諸名山大川龍脈本有的因果相互衝撞,繼而就此錯亂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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