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親自過來了!”


    “看來這次確實是大事情!”


    “得有二十多年沒見過教主了啊……”


    巨漢聞聲亦點了點頭,一雙豹目環視四下,四下裏小聲議論了幾句的灶神教眾,紛紛噤聲。


    那風門脈的巨漢翻身下馬,走向空場中央燒成一座金紅火山的篝火堆。


    蘇午看著那跳躍著的金紅薪火,眼神驚歎。


    這般金紅薪火,隻是那燧火脈一個小童兒的修行積累而已——雖然此般薪火積累修行,有大半得益於其教脈本身積累,令其能跟著受益,但僅就這般薪火修行積累而言,已然相當於他還差半步便成就‘陰喜脈中興祖師’那個時期的薪火修為!


    從前的‘陰喜脈中興祖師’,卻也不過是比當下燧火脈一個直係的幼童強出一籌而已。


    不過,由此亦能看出,這個青衣小童兒同樣身份不一般。


    其祖父即是如今的‘灶神教主’。


    這位‘灶神教主’,就在那青衣小童身後的馬車之中,還未顯露廬山真麵目。


    蘇午看向臨近那金紅薪火的巨漢,這漢子的坐騎本身甚為特殊,應是如大青騾一般的命格奇異之類——那匹烈馬,本身就有著不俗的薪火修行!


    在當下林場之中,其實也有一些教脈馴養的猛犬,身上散發著‘薪火’的味道,蘇午根據王雲、周作行等人的議論來看,那些豢養有猛犬的灶神眾,俱出身於一個叫‘火狗脈’的主支大脈之中。


    火狗脈應當掌握有某種尋常犬類,使之能通薪火修行的法門。


    此法奇異,不過那火狗脈眾多的‘火狗’,也沒有一個能比得上那風門脈巨漢的坐騎寶馬。


    那個巨漢在當下聚集於此地的風門脈隊伍之中,亦占據絕對的主導地位。


    其在整個風門脈之內,必然也是舉足輕重,或許就是如今風門脈的灶王爺也說不定。


    大漢在那金紅薪火之前,屈指一彈——


    一朵紅得發黑的薪火投入那金紅薪火之中,隻在須臾之間,便將金紅薪火染作了暗紅之色!


    此火雖然色彩暗紅,但卻極其濃鬱,猶如粘稠得化不開的血漿!


    火焰扭動跳躍,內中似有群獸惡詭匍匐,在火中掙紮不休!


    “伏羲……”蘇午眼中倒映著躍動的火光,想及這‘風門脈’係‘伏羲後裔’的傳說來。


    眼下這個巨漢,莫非姓氏為‘風’?


    伏羲之後裔,似乎以風為首姓。


    此般已然化作實質,如血漿一般的薪火,足可以與蘇午融合了軒轅黃帝血脈以後,生發出的金色薪火分庭抗禮!


    自風門脈‘首領’在空場中央投下薪火以後,又有六大主支教脈、諸旁支教脈上前,依次投下薪火。


    六大主支教脈比之風門、燧火兩脈,差距實在太大,他們各自灶王爺的薪火修行積累,與當時修成‘火神身’的蘇午相比,甚至還要遜色一線。


    此下與風門、燧火兩脈相比,直有天壤雲泥之差別。


    六脈薪火聚於篝火堆中,甚至不足以令那如血漿般、似收攝了百獸與群詭的薪火改換一絲色彩!


    至於六脈之後的旁支教脈,差別也就進一步拉開。


    如王雲、周行作這般支脈,在諸旁支教脈之中,甚至稱得上是‘出色’的,他們不能以自身導引薪火,便取出積累儲藏多年的一道火苗,投入薪火之中,那般薪火,都比不得後世嶽山師父的薪火修行!


    此種種情形,足見當下的灶王神教之內,兩大脈掌控了灶神教九成的力量,餘下教脈看似眾多,在天下間分布甚廣,出力做事,拿命抓詭的也多是他們——可他們掌握的力量,於灶神教內,不足一成!


    第1379章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林場中,燧火教脈的車陣內。


    坐在大車前的青衣童兒從袍袖中取出一道書卷,他將那書卷攤開,神色鄭重地將紙卷上書寫的祭文禱念一遍:“今有燧火脈、風門脈、炎焱脈、積柴脈……諸教脈灶神弟子,聚於華山,祭告先祖。


    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那童兒刻意拖長了的音節在山林間回響著,四下裏諸灶神教眾盡皆神色肅穆,朝向那空場中央的熊熊薪火跪拜了下去。


    “人初大灶,順天應人。


    熊熊薪火,永續世間!”


    灶神教眾頓首三拜之後,青衣童兒將手中紙卷投入火中,紙卷被烈火刹那吞噬,散作青煙嫋嫋飄散。


    童子在車駕上站起身來,看向四下灶神教眾,高聲道:“集薪火禮成!


    各宗各脈分取祭品,受享祖蔭!”


    諸灶神教眾聞聲從地上爬起,都將目光投向那林場中央激烈燃燒的火山,目光裏有希冀,亦有忐忑。


    此‘集薪火’之禮,皆需灶神上下各宗各脈拿出自家積攢的薪火火種,聚成那用以祭告‘灶王神’的火焰。


    儀軌完成以後,各宗各脈再依次分取作為祭品、供品的薪火。


    似此種儀軌,在上古之時已然有之,算是對灶神各個教脈資源利益的一種再分配,以平衡各大教脈,令其中羸弱者,能享受到教派的照拂,獲得一定資源,暫得喘息之機;


    令其中強橫者,付出稍許的代價,得到羸弱者們的擁躉。


    畢竟,薪火就是灶神教修行之根本,尋常灶神教脈的薪火,震懾不住太恐怖的詭類,而大教脈的薪火,則因為積累雄厚、底蘊強大的緣故,震懾惡詭、厲詭,乃至是鬼王都不在話下。


    將諸教脈的薪火種子聚於一處,可以使諸火融合,改良火種。弱小的灶神教脈也能因此沾到如風門、燧火這般大教脈的光。


    此種儀軌的初衷本是好的。


    然而儀軌流傳至今,早已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隨著燧火脈那青衣童兒話音落下,燧火脈的車陣之中,有一中年人越眾而出,走近空場中央的火山,他以手指接觸那跳躍的火光,一縷縷火焰如蛇般纏繞在他的五指之上,繼而攀越過他的小臂、大臂、脖頸,最終漫淹入他眼耳口鼻之中。


    他吸了這一口薪火,頓時心滿意足,轉身而去。


    而空場中央的那團火焰之山,一瞬間萎縮了大半!


    灶神教眾將此般情形看在眼中,皆沉默不語。他們眼中的希冀直消散去,隻剩忐忑與緊張了。


    燧火脈之後,風門脈亦有年輕弟子走出,又取了剩下的大半薪火,心滿意足回到自家車陣之中。


    ‘集薪火之禮’進行到如今,對所謂弱脈旁支的照拂早已名存實亡,反倒成了大脈快速培養門下弟子的一重捷徑。


    畢竟尋常時候不見得有機會能將具備各種不同特性的薪火,聚集起來,歸合於自家門下弟子一身的機會。


    “哎……”周行作看著那薪火又被風門脈分去大半,一下子變得孱弱無比,老者沉沉地歎息了一聲,有些意興索然。


    而今,這所謂集薪火之禮,卻也變相地變成了他們這些弱脈向強支、主幹交付的‘稅款’了!


    諸灶神教眾心中皆有如周行作一般的感想,但眾皆敢怒不敢言,低著頭依次取走場中薪火,直接那團薪火堆完全黯滅。


    ——他們取回來的薪火,比他們交付出去的薪火,更少了一大半。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啊……”蘇午看著今下種種情形,總算明白,今時的灶王神教看起來比明清之時的灶王神教聲勢要大太多,緣何尋常灶神弟子,卻不及師父剛剛重組‘陰喜脈’之時的狀態的原因?


    此中必有燧火脈、風門脈兩家尊大,趴在尋常教脈頭頂,蠶食他們血肉的原因!


    薪火的大頭,都被灶神教脈中的豪強、門閥貴胄吃淨了!


    “你們有甚麽可沮喪的?”立於風門脈車陣前的鐵塔巨漢環視四下,諸灶神教眾黯然不語的模樣,盡被他看在眼裏,他高昂著頭,揚聲說道,“此般集薪火之禮,於我家而言,也不過是個添頭而已。


    其中所得,隻能叫我門下一個年輕弟子略有收益!


    而此般收益,實不足以養活風門脈,令風門脈更上層樓——風門脈弟子,唯有自強奮進,各自薪火修行才能更上層樓——你等亦然,唯有自強奮進,你們的薪火修行、你們各自的教脈才能更上層樓!


    混吃等死、撿懶耍賴非長久之道。


    唯有自強!”


    巨漢言語聲下,灶神教眾臉色訕訕,勉強笑著,隨聲附和。


    “風雄灶王爺教訓得是。”


    “您說得對!”


    “我們記下了,以後一定自強奮進……”


    在這一片附和聲中,被尊為灶王爺、掌握整個風門脈的‘風雄’神色滿意,點了點頭。


    然而,就在眾人言語聲漸漸消斂之時,一個青年人尖著嗓子的叫喊突兀響起,那本就尖利的嗓音,此時落在風雄耳中,便更加刺耳:“說得倒好聽,你們騎在大夥頭上,把大家上頭的路都堵死了。


    我們自強又怎麽自強?


    往上走的路都斷了,自你娘的強——”


    那個青年人原本是想混在人群裏,譏諷風門、燧火兩脈幾句,他卻未找準時機,此下一發聲,立刻就變得甚為顯眼——眾人的言語聲一下子沉寂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片林場遊曳著,尋找那發聲的青年人。


    風雄眯起眼睛,眼神一瞬間就投向了周行作、王雲幾個老者聚集的方向。


    在周行作身後不遠處紮著輛驢車,一青年人此時正依靠著驢車,一臉的惶恐無措——那尖著嗓子出聲嘲諷的人,就是他!


    “你說甚麽瘋話?!


    這哪有你逞能的地方!”便在這滿場寂靜的時候,在王雲身旁站著的周行作憤怒出聲,他的麵孔在不知憤怒還是惶恐的情緒交織之下,變得過分猙獰,老者邁開步子,疾步走到那青年人跟前,伸手狠狠打了青年人幾個巴掌!


    幾耳光下去,青年人的麵龐登時腫起老高。


    “你錯了沒有?!


    跪下去!


    說你錯了,說你錯了!”周行作厲聲命令,尤在對青年人拳打腳踢。


    而青年人神色惶然,也順著周行作的話跪了下去,連連朝周行作磕頭:“我錯了,師父,我錯了……”


    “別對著我磕!


    和風雄灶王爺道歉,道歉!”


    “是……是……”


    周行作這位青年弟子又趕緊轉向眯著眼睛、渾身散發出冷冰冰寒氣的鐵塔巨漢,再向其不停磕頭認錯起來。


    風雄盯著那朝自己不停磕頭認錯的青年人看了良久,忽然歎了一口氣。


    一直關注著其神色變化的周行作,內心跟著放鬆了些許,以為這場禍事有了轉機。


    然而他卻見風雄搖了搖頭,出聲說道:“說錯話,做錯事,怎能不付出點代價?


    此時想到認錯,又有何用?


    自縛手腳爬過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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