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香火到底是不如從前了。”素玨在旁皺著眉道。


    邵守善搖頭歎息:“香火稀少也罷……”


    說著話,他引著蘇午、洪仁坤-陶祖、鍾遂等人,從側門魚貫走入道觀之內,才邁過側門門檻,他便揚聲喚道:“一得、一行、一心……師父回來了,還不快來迎接?”


    聲音響過片刻,隻有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從隔斷院落的那道月亮門後響起。


    不多時,有個穿著玄色道袍的身影,從那月亮門後走了過來,她披散著滿頭長發,正拿一把梳子梳理著滿頭青絲,陽光傾落在她滿頭青絲之上,便令人忽對這女冠生出幾分清逸出塵的印象來。


    女冠麵容秀美,她偏著頭,將滿頭青絲攏在腦後,繞了一圈以後按在頭頂,另一手則拿下嘴裏咬著的一根木簪,將發簪插在頭頂發髻之上,便整理出了一個混元髻的頭型。


    “師父,師公……”女冠放下手,看著突然湧進山門裏的眾人,她神色從容,一雙靈動的眼目看過素玨、邵守善,最終落在蘇午麵孔上。


    女冠的眼神凝視著蘇午,忽然間展顏一笑:“你來了啊。”


    “小河姑娘,近來安好?”蘇午亦笑著向那女冠問候。


    這位女冠並非旁人,就是蘇午此次前往景室山的目標——小河姑娘。


    “我現在已經覺醒了昨世宿慧,你叫我江鶯鶯也可以的。”小河抿嘴笑著,她的目光從蘇午麵孔上挪開,側開身子,引眾人往後院走去,“師父,師公,你們出門遠遊數載未有音訊,一得、一行、一心這幾位師兄便分光了山門裏積累的財產,各尋出路去了。


    隻有我分得了這座山門道觀,便每日耕種、修行、念經,留候在道觀中,等你們回來。


    師兄幾人大抵是覺得若他們占了這座道觀,萬一你們以後有日回來了,他們不好分辯,所以會把這座道觀留給我……”


    “這、這——這幾個孽障!”邵道師耳聞小河姑娘所言,頓時被氣得七竅生煙,咬牙切齒,“貧道怎麽教出這麽幾個混賬來!


    啊!真是氣煞了貧道,真是——”


    素玨在旁跟著笑:“今下情形已算不錯了,還留了座道觀在這裏。


    倒正好騰出來被北帝派的後輩們居住,作他們棲身之所,你的那幾個徒弟本性就是如此——好苗子早就讓你帶著四處奔忙,折損在各處詭災當中了,留下些歪瓜裂棗……今下他們自行跑路去,對我們而言,也是一樁好事。


    省得再費心調教他們。”


    邵守善沉默良久,最終無可奈何地長歎了一聲:“哎……”


    他內心其實亦早有預感,隻是一直不願意麵對,對那幾個分家而去的弟子,終歸有些感情,然而他重感情,那幾個弟子卻顯然不是如他一般。


    眼見得門庭寥落,自己半生經營的偌大道觀,今下隻剩下一個弟子——甚至連今時守在道觀中的這個弟子‘小河’,都並非自己親手教導出來,邵道師更是心灰意懶。


    第1256章 、前世後世


    “今下情形,比我們從前麵臨的情形,已經好上太多了。


    他們終能在人間正常生老病死,而非是在那處恐怖地界重複生死淪亡的過程。”蘇午打量著這座已經頗具規模的道觀,轉而與垂頭喪氣的邵守善說道,“而且,道友若是不甘心,也可以再開門收徒,教授弟子,也沒甚麽大不了的。”


    “罷了,罷了……”


    邵道師搖頭道:“一得、一行、一心這幾個弟子,從一開始便拜在我門下,我對他們到底傾注了幾分感情,而今隻是傷懷他們不告而別罷了。


    若叫貧道從頭再來,再開門收徒,貧道也沒那個心力了。


    而今隻要能將‘天王鎖詭錘’的道統傳承下去,貧道便再沒有遺憾,以後可以與素玨結伴雲遊四方,做個閑雲野鶴,也不枉此生。”


    蘇午聞言,便也未有再勸。


    邵守善修的是入世之道,其所苦心經營的道觀,忽然間淪落到這般地步,若說其真正能就此看開,將一切俱皆放下,蘇午自覺不太可能。


    其隻是一時心灰意懶,再隔個二三日,或許就會‘回心轉意’。


    小河姑娘將眾人引至後院堂屋之中坐下,隨後從柴房裏提出一個鐵壺來,給眾人沏好了茶水。邵守善與素玨道人圍著小河問了一些他們離開以後,天王觀上發生的事情。小河卻稱前幾年的事情已記不太清,隻記得近半年來師兄們分家離去的事情。


    “也不隻我是這樣情況。


    幾個師兄、山下的百姓、往來的香客信士多也隻記得最近幾個月的事情。


    再往前去想,大家便覺得好似遺漏了甚麽一般,總也記不起來從前幾年發生過甚麽事情。”小河姑娘如是說道。


    蘇午、邵守善、鍾遂聞言相視。


    他們倒清楚眾人之所以記不清往前幾年事情的主因——那時的人們大多數都卷入了輪回之中,在輪回中早不知經曆過多少重生死悲歡了。


    如今天下蒼生脫離輪回,或因人身特有的保護機製,令他們選擇性地遺忘了最近幾年發生的事情。


    而他們腦海之中,較為清晰的最近幾個月記憶,實則是他們還未被卷入輪回以前,留在腦海裏的記憶。


    “這豈不就是說……貧道前腳剛離開道觀,一心一得他們幾個,就吵著分了家,各自散去了?!”邵守善陡地意識到這個問題,頓覺得胸口悶痛,眼前發黑。


    麻仙姑無奈地看著邵道師,幫著他捋了捋胸口,隨後向陶祖、蘇午等人依次頷首示意道:“我先帶他下去歇息歇息,祖師、真人、鍾先生……你們慢聊。”


    說著話,她便攙扶著邵道師離開了堂屋。


    鍾遂看了看那小河姑娘,又看看蘇午,也站起身:“景室山好風景,我各處去轉轉看看。”


    “鍾先生,我和你同去!”李黑虎站起了身。


    “我們去看看青兒。”青苗拉著秀秀也起身說話。


    不過轉眼之間,堂屋裏便隻剩下蘇午、洪仁坤-陶祖、小河姑娘這四人。


    洪仁坤頭頂赤日,坐在堂屋門口,他翹著二郎腿,陽光從頂上傾瀉而下,落在他半邊肩膀上,他身形搖搖晃晃,也是一副頗為愜意的模樣:“咦?怎麽都走了?”


    方臉中年男人轉過臉來,故意作出一副驚訝之色,看著堂屋裏對坐的蘇午與小河,又道:“我在這是不是會打攪到你倆?


    這下陽光正好,太舒服了。


    我也不想再往別處去。”


    他還故意地審了伸懶腰。


    其頭頂赤日之中,陶祖幫腔道:“有什麽可打擾的?堂屋本來就是待客的地方,你們要有事須要背著人說,到那邊的廂房裏去。”


    陶祖臊眉耷眼,一臉不懷好意的模樣。


    蘇午看向陶祖-洪仁坤,麵無表情地盯了陶祖一眼。


    陶祖咧著嘴眉花眼笑。


    這時候,小河姑娘站起身來,淺笑著與蘇午說道:“你有甚麽事情要與我說嗎?這裏既然不方便,那便去我臥室裏談罷。”


    她說著話,轉眼看向陶祖-洪仁坤,笑著道:“就不叫這兩個老不修聽到。”


    “這小丫頭!”陶祖被小河一句話噎得吹胡子瞪眼。


    洪仁坤則叫嚷起來:“你說誰老不修呢?


    我如今正值壯年,風華正茂,怎麽能叫我‘老不修’?這老頭倒確實是個老不修,你這樣稱他也頗合適……”


    轉眼之間,兩人又當場掐起架來。


    小河向蘇午招了招手,領著蘇午從堂屋側門走出,把他領到了自己臥室裏去。


    她的臥室布置亦頗簡潔。


    除了一張床,一隻靠窗的桌子,及至桌子上幾卷書、一隻插著野花的素白膽瓶以外,整個房間便似雪洞一般,再無餘物。


    小河請蘇午坐在床沿上,幹淨的床鋪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她隨後亦靠著蘇午坐在床邊,偏頭打量著蘇午,眼神裏滿是好奇:“江鶯鶯見你便臉紅心跳的,完全不能收束住心情,我看見你也頗歡喜,但就沒有她那樣緊張了……真是怪事呀,我在此時是她的後世,若在彼方時空裏,便又成她的前世了,前世後世也罷,總是一樣性靈……同一個性靈,經曆光陰磋磨以後,便會生出兩種不一樣的性格,連看那些曾相識的人,也有了不同感覺……”


    蘇午聽她說得有趣,便笑著道:“人之性靈雖然純一,但性格總受諸般影響,總歸有所不同。但許多本真上的東西,也不會因為諸般影響所改變。”


    他轉臉與小河對視,看著小河那雙幹淨澄澈的眼睛,又道:“今時的小河姑娘,是想就此留在今時,還是回歸到彼方時空去?


    你與旁人不同。


    你本是從鬼夢之中脫離的,也能再度走入鬼夢之中。


    待到我回轉現實以後,你也可以跟著鬼夢回轉現實。”


    “這便是你這次找到我要說的事情嗎?”小河姑娘眼睛眨了眨,她低眉沉思了片刻,抬頭與蘇午說道,“即便是再經過鬼夢回去,江鶯鶯也絕回不來了。


    我是她的‘果’,她是我之所以化生的‘因’。


    若你希望我回去以後,變作‘江鶯鶯’,那你怕是要失望。”


    蘇午搖了搖頭:“不論是你,還是鶯鶯,總歸都是‘她’。你願做鶯鶯也好,願做小河也罷,全憑你自己的意願。”


    小河聞言抿嘴笑了起來:“那我願意回去。


    看鶯鶯經曆過的那個世界,總有很多有趣的事情。我在這道觀裏呆著,其實早就呆得膩了,如今師父和師公都回來,以後生活說不定更得少許多樂趣,隻能看著他倆恩恩愛愛,我和你回去好了!”


    她在片刻之間便做出了決定。


    蘇午對此也不意外,隻是重複向小河問了一句:“你真確定了?”


    “嗯!


    我不會反悔的!”小河點頭道。


    “好。


    那我待會兒會請鬼夢裏的幾位太上爺過來,你與素玨道友、邵道友道別過後,便先去鬼夢裏罷,待我解決了此間事後,回轉現實之時,再把你帶出鬼夢之外。”蘇午向小河說道,“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事。”


    他說著話,攤開手掌,露出了掌心那團烏黑的發丸。


    被揉捏成一團的發詭一端牽連入虛空之中,與柳飛煙牽扯了起來,另一端仍被蘇午封押著,無法動彈絲毫。


    “你當時便與此詭糾纏,在此詭死劫規律之下,以尋常人之身而能不死。


    以你的命格,正適合容納此詭的‘彼端’。


    我想請你容納這發詭的彼端,不知你意下如何?”蘇午向小河問道。


    小河看著蘇午掌心那團看起來便叫人毛骨悚然的發丸,眼神裏倒沒有甚麽恐懼之色,她無所謂地點點頭,但想了想,又猶猶豫豫地道:“容納它疼不疼啊?


    要是很疼的話,那我是不願意的。


    要是不疼的話,那就可以。”


    “不疼。”蘇午認真思考過後,篤定答道。


    “那就可以。”小河笑了起來,“我要做些甚麽?要我張口把它吞進肚子裏嗎?看起來黑漆漆的,我不太想吃……”


    “你隻需守住心神就好。


    用不了太久,我便能將此詭容納在你的發絲之中。”蘇午取出一個丹瓶來,交給了小河,“你先吃一顆丹藥,防止容納此詭叫你自身損耗過甚。


    藥有些苦。”


    “嗯!”


    小河姑娘認真答應,從丹瓶中倒出一顆藥丸來,將之送入口中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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