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歇息罷。”


    聽她如此言語,那黑火裏的女形總算放下心來,陡地收束作一團火苗,投進了鐵框燈籠中。


    青苗將鐵框燈框掛在板車車頭,她旋而端起了地上三碗已經被蒸熟的收魂米,將三碗封押著厲詭的收魂米端到了板車車沿上。


    秀秀走到板車車沿旁,粗眉看著車沿上的三碗收魂米,小聲道:“這‘黑騎士’最後竟被撕成了三半……


    這可如何是好……


    被三分的‘黑騎士’,還能是黑騎士嗎?”


    “若是不行的話,也唯有以開廟裝髒之法,將三分的黑騎士拚合起來……隻是不知道,這樣被塑化作本教神靈的‘黑騎士’,是否還能引來‘天啟’……”青苗亦是滿眼憂愁。


    ——她們方才連同蘇午的‘元皇皮’,在‘黑騎士’降臨之時,暴起出手,首先以元皇皮定住了黑騎士的死劫規律,繼而將黑騎士直接一分為三,直接重挫了聚集在當下山村中的這支大秦教教團,算是迎來了一場大勝。


    然而,大勝之後,青苗、秀秀又不免發愁。


    此前擔憂不能一戰定鼎,是以三者出手都是拚盡全力,毫無保留——如此反而導致最後‘用力過猛’,將‘黑騎士’生生撕成了三份。


    她們卻不能如蘇午一般,做一手縫合厲詭的好針線活,是以麵對被三分的厲詭,便也發起愁來。


    “兩位姐妹……


    假若你們沒有太好辦法來縫合這‘黑騎士’的話……不妨讓奴家來試一試?奴家倒是能做得一手好女紅……”一身紅衣的女子輕移蓮步,從先前珠兒殘念目視向的那處角落裏顯出身形,她眉眼彎彎,向青苗、秀秀細聲細氣言語著。


    秀秀看著那一身豔麗霞帔的女子,一雙秀眉頓時揚了起來。


    李青苗看著對方,卻點了點頭,也溫聲回應道:“那便交給閣下來縫合‘黑騎士’了,我們手裏沒有趁手的針線,雖也能做一手女紅,卻無法用普通針線來縫合厲詭,不知閣下打算用何種針線來縫合這個天啟之詭?”


    聽到青苗師姐的言語聲,秀秀耷拉下眉毛,收斂了眼神裏散發出的敵意。


    一縷縷紅線自虛空中延伸而出,在那一身紅衣的柳飛煙周圍發散著,她隨手撚來一根紅線,引那紅線遊曳向李青苗,笑著道:“我修行有一門法門,可將‘天願’作線,以我意作針,如此縫合這個天啟之詭,應當也沒甚麽不妥當之處。


    姐姐可以驗看驗看我這針線,是否堪用?”


    青苗聞言,果然探手撚起柳飛煙隔空‘遞’來的紅線,仔細驗看一番,笑著點了點頭:“以此來縫合天啟之詭,作一時之用,已經足夠了。”


    隨後,她與秀秀協助柳飛煙,將那被撕成三份的厲詭,再度縫合了起來。


    事畢以後,黑騎士便被元皇皮包裹著,葬入了漆黑棺木之內。


    柳飛煙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目光落在板車上那副漆黑棺木上,旁身邊的李青苗說道:“姐姐,而今已經封押了‘黑騎士’,你們又該何去何從?


    當下時空,根出冥冥,位居罅隙之中,說到底隻是一抹時空留影。


    就此往前走,大抵也脫不出這荒山野地,便會回轉至原地……若在此間留候百年,冥冥之中,又不知會有甚麽變數……


    說不得還未等到百年之期到來,‘冥冥’自身便先一步發生變化。


    這處時空留影,也就跟著破碎。


    身在時空留影中的我們,亦將與之同作飛灰——唯獨剩下被封押的厲詭,重歸於真正的時空之中,依舊到處作亂。”


    “師兄行事向來縝密,做一件事,必會為之留下諸多後手,諸般準備。


    他要我們再爭二百年,便是為了換來一縷掙脫輪回的變數。


    今下我們依著他的安排做了事,他也一定會留下後手,等著接引我們。你與我們師兄未曾長久相處,不知道他行事風格,也是正常。”秀秀斜乜了柳飛煙一眼,她氣憤於此人隻與青苗師姐交談,卻完全無視了她,將她好似當作了小孩子,是以此下抓住機會,便專門拿話刺了刺對方。


    柳飛煙聞言笑了笑。


    她轉眼看向李秀秀,對於這個女子,心裏卻沒有甚麽敵意。


    哪怕對方專門拿言語來刺她,她亦無有絲毫慍怒之心,於是嫣然一笑,向秀秀說道:“我與小哥確實未曾長久相處。


    不過當時亦是他傳我法門,我借此才能感悟得‘神韻’之存在,繼而領悟天怨人心勾連之法。


    妹妹或許不知道罷?


    當時我脫離輪回之時,他曾留下一些東西於我。令我將之帶出輪回。


    妹妹可知道,他交給我的是甚麽東西?”


    “嗯?


    是甚麽東西?”李秀秀狐疑地看向柳飛煙。


    青苗亦向她投去目光。


    她掩嘴輕笑著,細聲說道:“他將一縷因果,還有事關某個人的轉劫之根本,交托給了我……那縷因果,及至那個未知之人的轉劫根本,想來便是他準備的後手了。


    或許不用太久,我們就能見到他的後手應驗……”


    秀秀看著柳飛煙,她張了張口,還想與對方辯駁甚麽,但看那女子滿眼溫柔,根本沒有絲毫與自己鬥氣的樣子——秀秀忽然有些羞慚,低下頭去,終究沒了言語。


    “如今隻需留候在此,便能等來師兄接引我們的手段嗎?”青苗向柳飛煙問道。


    飛煙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奴家隻是有如此猜測,但具體情形,奴家亦不能完全斷定——不過,今時我們身在冥冥罅隙之中,除了在此間留候等待,卻還有別的辦法嗎?”


    她跟著歎息一聲,聲音又放低了一些:“不知其他人能否等得住……”


    “他們與我們一般崇信師兄,既然信重師兄,便一定能等得住。”青苗的語氣反而變得篤定起來。


    第1231章 、天兄(上)


    “呼……”


    “噝……”


    悠長的呼吸聲在床上中年男人的耳畔響起。


    他聽到那陣不屬於自己的、好似從極遙遠世界傳來的呼吸聲,混沌念頭裏彌生的夢境搖搖晃晃著,終究破碎了。


    他感應到了自己的腦袋枕在枕頭上,身體平躺在床鋪上,感應到了身上蓋著的薄被褥,一些木頭腐朽黴變的味道傳進他的鼻孔裏。


    他清醒了過來。


    耳畔那陣悠長的呼吸聲亦在此時漸漸變淺,即將消無。


    男人從床上輕悄悄坐起身來,注意力仍集中在那陣好似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呼吸聲上,在那呼吸聲行將消無之時,他的呼吸亦保持在了與那陣呼吸聲同一個頻率,兩個不同的呼吸聲疊合為一——他看到這間鬥室之中,自己身周四下,一道道溝壑罅隙時隱時現。


    有個極淡極淡的人影從某一道溝壑罅隙之中飄轉而出。


    他看著那道麵目模糊、似真似幻的人影,方正的臉盤上浮現出笑容來:“感謝閣下帶我於夢中暢遊‘冥冥’,閣下交托之事,我記下了。”


    那道似真似幻的人影向中年男人點了點頭,便倏忽消散在周遭的溝壑罅隙中。


    周遭的溝壑罅隙跟著失去影跡。


    中年男人抬目看向鬥室房門,房門在此時震動開來,一蓬蓬灰塵隨著房門的震動,而在稍顯陰暗的鬥室裏彌散開,門外響起一個焦急的男聲:“仁坤!仁坤!都這個時間了,怎麽還在睡啊?!


    快起來了,今天是你‘沐浴神恩’的大日子,可別耽誤了時辰!


    仁坤!洪仁坤!”


    洪仁坤聽到門外的呼喊聲,他站起身來,將滿頭亂發往腦後一抹,拿了根細繩隨便紮好頭發,幾步到門前,拉開了門栓。


    熱烈的陽光從門外傾照進門外,正投射在門內那道高逾八尺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敞著襟懷,露出板實的胸肌,一身寬大的長衫難將他的身形完全遮掩起來,以至於他塊壘分明的腹部肌肉,此下都在衣衫下若隱若現。


    “幾點了?”洪仁坤皺著眉向門外那個顯得矮小的青年人問道。


    “八點了!


    都八點了死撲街!


    早課都結束了,還是我機靈,替你搪塞了過去——但是‘沐浴神恩’我可沒辦法替你遮掩啊,待會兒見到教士,你醒目一點啊!”矮小青年人抱怨不已,他看著中年男人那張方麵之上仍舊掛著寬和的笑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沐浴神恩弄不好會死人的你知不知啊?


    像你這樣在沐浴神恩前一夜還能睡著的,我真是第一次見!”


    洪仁坤聽著矮小青年人絮絮叨叨的言語聲,他低著頭走出房門,身形朝前輕輕一擠,就將正擋在門口的矮小同伴擠到了一旁去。


    他眯著眼睛,看向不遠處那座尖頂的殿堂。


    在那尖塔之上,正設有一座大鍾。


    此時於洪仁坤目光看向那座大鍾之時,一陣鍾鳴聲恰好響起,連續響了八聲。


    仁坤轉回臉去,笑著與矮小青年人說道:“現在才是八點了,沐浴神恩得在半個鍾以後才會開始,你急甚麽?


    我們先去吃條腸粉啊……”


    “還吃腸粉?!”矮小青年人聽到仁坤的話,再看對方那張滿帶溫吞笑意的麵孔,內心忽然湧出深深的無力感,“你先去大秦寺啦!


    腸粉我替你買!”


    “也好,我要豬肉的。”


    “……行!快去吧!”


    洪仁坤目送著同伴朝另一個方向匆匆奔去,他亦轉身沿著這道狹窄的街巷,往陽光傾蓋的巷口闊街行去。


    窄巷裏,汙水橫流。


    有個年輕的胖子蹲在家門前,解開腦後的發辮,拿清水濯洗以後,又丟了一條毛巾在水裏熱濕了,轉而伸進自己的褲襠裏擦洗起來。


    胖子見洪仁坤低著頭走來,一邊將胳膊轉至身後,擦洗著屁股,一邊咧嘴笑著與洪仁坤打招呼:“坤哥,又去念洋經啊?”


    “嗯。”洪仁坤抬頭衝小胖子點了點頭,也與對方招呼道,“又在洗屁股啊?”


    “嘿嘿嘿……”小胖子笑著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洪仁坤從他身旁經過,便見到一個中年婦人氣喘籲籲地站在自己門口,那婦人身前擺著幾個大箱子,想來正是這幾個箱子,方才導致她如此氣喘。


    她看到高大中年男人迎麵走來,頓時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衝洪仁坤拋著媚眼,同時連連招手,道:“靚坤,來幫我搬搬箱子嘛!”


    高大男人笑著向她走過去,順手往她挺翹的臀部上捏了一把。


    婦人哎呀一聲,嗔羞地瞪了他一眼。


    他從婦人身旁經過,笑著搖了搖頭:“不搬!”


    “哎呀!


    你個衰仔!撲街啊!”


    怒罵聲如清風拂過麵孔,不能在仁坤的臉上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他走出這條狹窄的巷道,站在寬闊的街口,街對麵以森森鐵柵欄、蒼白高牆圍攏起來的‘大秦寺’在車水馬龍中,卻顯得分外寂靜,好似置身於另一個世界一樣。


    洪仁坤轉身回望窄巷——


    在他雙眼裏,身後的街巷、一座座低矮的房屋建築、嬉笑怒罵的左鄰右舍們,都化作了縷縷黑煙飄散,留在那片荒蕪大地之上的,隻有一座座十字形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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