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後,如山般高聳、接天連地的‘紅修女’身形霎時坍縮,變作一個隻剩半顆腦袋、血淋淋的‘洋娃娃’,被他背在了身後。


    ‘稻草人們’的神思,驟然從行將進入虛無天國的狀態,跌落回現實當中!


    他們尚未反應過來,一個個躺倒在地,滿心迷茫,對於方才那場美好的幻夢還意猶未盡,不願從夢中‘醒來’!


    這時候,一黑一紅兩座儺府搖搖晃晃曳過半空,在街道盡頭驟地定住!


    李雄彪、李雄羆兩道身影頭頂儺府,各自朝著街道盡頭手牽著手的‘袁梅紅哀’出拳——


    唰!唰!


    或黑或紅的須發從二者拳因之上鋪散!


    毒病疫氣順著長河般直貫而去的須發,撲打向‘袁梅紅哀’!


    滾滾須發須臾間穿過簇擁於‘袁梅紅哀’周遭的怨火,叢叢黑須之下陡地顯出一張老婆婆臉,那張蒼白的老婆婆臉嘴唇囁嚅,無聲的咒詛瘟病就盡數侵染進‘袁梅紅哀’周身;


    如被血液染紅的紅發驟然炸散,一張裂開了大半的人臉跟著從血發之下露出,那張人臉上裂口裏生出一道道病氣之手,競相伸展出來,按住袁梅紅哀周身各處,便在這一男一女兩具黴變之屍身上留下一個個青綠的掌印!


    ‘袁梅紅哀’在同一時間渾身顫抖,兩具黴變之屍猛烈地咳嗽著,咳嗽出了大團大團混合著黴變米漿的腐臭血液!


    它們周身毛孔中亦不斷淌出血水,血水在二者腳下匯成了血泊!


    二者看上去似是被‘瘟府紅黑太歲’攜帶的疫病之氣侵染,已經‘病入膏肓’——然而,在此時臨近袁梅紅哀的李雄彪、李雄羆內心裏卻陡生警兆!


    兩具黴變之屍左右身側自然垂下去的那隻手,在同時伸入虛空中,手指一勾,就像是勾住了莫名的絲線。


    隨著男女屍體勾起未明絲線的手指牽在一起,李雄彪、李雄羆同時轉身看向對方,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刻的厭憎!


    兩道紫紅人影驟然出現於二者身後,充滿怨毒的眼光緊緊盯著兩人!


    ‘袁梅紅哀’牽拉起了怨恨的絲線,將不知從何處引來的怨恨情緒,通過那潛隱的絲線,灌輸到了李雄彪兄弟倆的性意之中,令他們頃刻之間就有反目成仇的趨勢!


    而在此時,李黑虎驟然出現於父親與叔叔身後,他一手牽引劫力,往另一手中緊攥著的木刀上瞬間抹過——那柄木刀上纏繞洶湧劫力,化作了一隻漆黑的鬼爪!


    李黑虎猛然一揮,鬼爪一下飛轉而出,抓住了李雄彪兄弟倆身後的紫紅人影,將之撕扯得粉碎!


    二者心底不知因何而起的怨恨情緒,便跟著倏忽消褪!


    第1053章 、白玉牌坊


    ‘袁梅紅哀’十指緊扣,默立在原地。


    李黑虎向前幾步,越過李雄彪、李雄羆兩人,將兩個長輩擋在自己身後。


    滾滾怨火簇擁在‘袁梅紅哀’周圍,翻滾的紫紅火焰裏,不時閃出一張張猙獰扭曲的人臉——這先前幾乎覆蓋了整條街道,將整條街道都仿似拉扯入另一個世界的怨火,此下在李黑虎連番施為之下,已經被打散了近七成之多。


    在李黑虎周身,燦白薪火亦在激烈燃燒著。


    他初修集薪火法,自身積累的薪火,原本都無法抗禦袁梅紅哀的怨火侵染,但在這連番交戰之下,局勢陡轉之後,他的薪火反而漸能蕩滌袁梅紅哀的怨火,從怨火中汲取力量,提升自身薪火的品質!


    今下局勢已經完全偏移向李黑虎了。


    他的‘紅修女’天然能消去人心中的一切負麵情緒,令人在墮入極樂而虛無的天國之中。


    隻要他發動紅修女的死劫規律,袁梅紅哀的怨火便難起到甚麽作用。


    李黑虎臨近‘袁梅紅哀’,周身乍然間縈繞起絲絲縷縷詭韻,在‘袁梅紅哀’對他動手以前,背在他身後隻剩半顆頭顱的‘洋娃娃’猛然膨脹,化作了一身暗紅修女服,碗形腦袋上不斷淌下鮮血的、身形接天連地的‘紅修女’!


    紅修女驟然間向‘袁梅紅哀’伸出了手——


    “你們雖然與詭同體,但畢竟不是詭!


    一切有情之物,皆可升入極樂天國!”李黑虎一手按在了袁梅紅哀左側那具男屍的肩膀上,紅修女的詭韻驟然間爆發,那詭韻在須臾間化作一副美好的圖卷,勾攝著被它死劫規律籠罩之生靈的意識,將之拉扯入‘虛無天國’!


    猩紅線繩驟自‘袁梅紅哀’身軀表麵浮顯!


    那些紅線上燃燒著深紫色的怨火,阻隔著被禁錮於二者身軀中的性靈,使得它們無法突破束縛,升入虛無天國!


    但在此同時,李黑虎掌上亦有薪火熊熊燃燒,猛烈地傾軋著那叢叢紅線上的深紫色怨火,燦白薪火逐漸淹沒了深紫色怨火,兩具屍體之上點燃焰網!


    焰網交織,焚去屍體表麵那些與血肉相連的菌斑!


    一塊塊黴菌米殼被火焰燒得龜裂,破碎!


    龜裂破碎的米殼下,隻剩下兩具高度腐敗、露出森森白骨的已死之屍,兩股黑煙從兩具屍體頭頂驟地衝出,被紅修女一把帶入了‘虛無天國’之中,一切愛怨,盡皆成空!


    兩具沒有性魂存留的屍殼內,溢散出陰冷的詭韻。


    這般詭韻,相比起袁梅紅哀先前爆發出的‘怨火’而言,卻根本無足輕重——用之以塑化‘紅哀’的根本厲詭,隻是個小詭而已。


    ‘烏鴉’在李黑虎身旁閃出,它的詭韻纏繞在兩具腐爛屍殼之上,鎮壓住了其中逐漸複蘇的小詭。


    四下裏縈繞的怨火氣息漸漸沉寂。


    但昏蒙蒙的霧氣依舊籠罩在鄒家正門前的這條街道上,沒有任何消褪的跡象。


    一些灰燼從半空中飄落,在地上鋪陳了薄薄的一層。


    李黑虎觀望四周,緊皺著眉頭,當下街道仍舊給他一種‘和另一個虛幻詭異世界重疊’般的感覺,此般感覺未有因為‘袁梅紅哀’的隕滅而消減半分,反而越發凝重了。


    地上東倒西歪的黃稻會眾們,此下意識算是徹底回轉了過來,一具具稻草人掙紮著爬起身,手上掐著各種印勢——伴隨它們念咒掐指決,組成稻草人身軀的一捆捆稻穀上,稻米從它們全身撲簌簌抖落,散落在一具具東倒西歪的黃稻會眾肉身周圍。


    ‘意’從那些米粒中飄散出,縈繞向黃稻會眾的肉身。


    它們當下卻是要將性魂回轉自身肉殼了——然而,在此同時,李黑虎心裏忽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渾身寒毛乍然聳立,頭皮一麻——


    一陣女子輕笑聲在昏蒙霧氣中響起:“嗬嗬嗬……”


    伴隨著那陣女子笑聲,一座通體純白、像是全由漢白玉砌造的牌坊在李黑虎跟前驟然浮顯!


    牌坊聳立於天地之上,牌匾之上,書就‘人文始源,福澤社稷’八個古老字跡——這尊牌坊在此下顯現的一瞬間,一條條如同雪泥塑造而成的手臂,便相互糾纏著,如樹根般從牌坊之後猛地伸了出來!


    一條條手臂抓住李黑虎的手腳、衣領;


    一條條蒼白手臂從他身畔蔓過,抓住了他身後的李雄彪、李雄羆!


    更多的手臂肆無忌憚地在長街上鋪散,攜裹著冰冷而虛幻、令周遭一切都變得不真實的詭韻,充塞了一整條街道!


    詭韻覆淹之下,那一具具僵立的稻草人周圍散落著的米粒,都驟被蒸熟了!


    黴變的熟米在地上連綿成片!


    或黃或黑或紅共五色菌斑鋪陳於那層層熟米之上,熟米之中,傳出黃稻會眾不休的哀嚎聲,這哀嚎聲在短時間內響起,又即戛然而止!


    牌坊裏撲出來的雪泥手臂,散發出的詭韻,直接蒸熟了地上寄托著黃稻會眾性意的米粒,也蒸熟了他們的性魂,令九成九的黃稻會眾,在此巨變之下,盡皆隕亡!


    唯有那個穿著一件藤甲、藤甲上掛滿鐵牌的稻草人,在同時抖落去周身鐵牌,鐵牌聚斂起它對應的肉身周圍米粒,緊跟著,一塊塊鐵牌就貼附在了那個身材同樣高大魁梧的肉身諸關節處——鐵牌上聚斂的米粒在一瞬間變作灰燼,躺在地上的高大男人猛然間睜開眼睛,迅速從地上爬起來,扒下了身前高大稻草人身上的藤甲,穿戴在自己身上!


    他身上有一種燥烈凶猛的詭韻將發而未發,隨著他穿上那件藤甲之後,體內即將爆發的詭韻就沉寂了下去!


    然而,他雖然逃過了被冰冷虛幻詭韻蒸熟這一重劫關,此後的劫關,他卻是逃不脫了。


    幾道雪泥塑化的手臂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腳!


    魁梧男人被雪泥手臂一把拉倒,那些散發著虛幻冰冷詭韻的手臂,跟著就將他拖拽向了盡頭處的白玉牌坊!


    他連連掙紮,試圖抓住沿途的障礙物,以令自己抗禦雪泥手臂的拉扯。但種種手段,盡皆無濟於事!


    在場所有人,盡皆被鋪滿街道的雪泥手臂拉拽著,拖向那座白玉牌坊之內!


    青蒙蒙霧氣忽自某處飄散開來,浸淹向街道上的雪泥手臂,漫過了被雪白手臂拉扯著的每一個人,虛無的詭韻衝散了那雪泥手臂上附帶的冰冷虛幻詭韻,繼而引致那些手臂紛紛鬆開手掌,將被雪泥手臂拉拽的人們帶入霧氣深處。


    “嗯?”


    白玉牌坊內,響起女子驚疑的聲音。


    隨後,鋪滿街道的雪白手臂倏忽縮回,同時放開了大多數被它拉拽著的人。


    所有手臂盡皆聚攏在李黑虎、李雄彪、李雄羆三人身上,隻將三人往女媧牌坊中拉拽去!


    紅黑瘟府太歲、烏鴉厲詭、紅修女、天理打神拳等種種手段,盡皆被三人通通用出,可即便如此,卻無法拖慢雪白手臂拉拽自身速度一分一毫!


    黑儺被蒙蒙霧氣裹挾著,驟然間臨近了李黑虎。


    他周身忽生出一道道手臂,搭在了李黑虎、李雄彪等三人身上,要將三者拖入鬼夢世界之中!


    在此同時!


    冰冷死寂的法性氣息驟然間貫穿了虛空,貫穿了街道上縈繞的兩種相似卻並不同質的詭韻,一刹那釘向盡頭處的漢白玉牌坊!


    第1054章 、王傳貞!


    轟隆!


    令一切詭韻死寂的法性在虛空中聚集,乍然間化作一柄方天畫戟,瞬息間釘上了那座如同漢白玉砌造而成的牌坊匾額中央!


    凶厲冰冷的法性自方天畫戟之上瀑布傾瀉,每一縷法性氣息流瀉下來,便引致其下緊緊拽著李家三人的無數雪泥手臂紛紛斷裂!


    隻是轉瞬之間,緊抓著李家三人如樹根般肆意繚繞的雪泥手臂,直接就斷裂了大半!


    黑儺攜裹青蒙蒙霧氣,在雪泥手臂紛紛斷裂之時,以霧氣包裹了牌坊之前的李家三人,將他們帶入鬼夢之中。


    當下這條充滿虛幻、不真實感的街道上,隻剩盡頭處屹立的漢白玉牌坊。


    以及從蒙蒙霧氣裏走出來的、身材高大英偉的青年人。


    蘇午顯出了真容。


    素玨道姑執一柄拂塵,走在他身畔。


    在二者身後,柳飛煙、‘小河’亦步亦趨地跟著。


    “終於見到郎君了呀……


    我也沒有偏要殺他們哪個的意思,隻是想到郎君會在這裏……我便想引他們到牌坊裏來,逼郎君顯身……媧皇娘娘果然順遂了我的心願……”


    蘇午極為熟悉,根本不可能忘記的那座‘女媧牌坊’之內,傳出清脆的女聲,女聲裏蘊著深深的喜悅。


    伴隨著女聲響起,那道女媧牌坊下就有光影聚集,形成一道窈窕的身影。


    麵容俏麗、眉目如畫的女子秀發盛美如雲,穿一身青衣,踩著一雙粉青色繡鴛鴦的繡花鞋,輕輕巧巧地從女媧牌坊下走了出來。


    ——王傳貞比蘇午從前見她時更加秀美精致了。


    她的眉眼五官與從前一模一樣,但就是給蘇午一種她比從前更美的詭異感覺。


    蘇午身畔,霧氣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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