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倒在那塊麻布上,後背皮膚、血肉就漸與麻布上的痕跡粘連了起來,一股股腐臭的屍水、血膿從她的皮膚下、眼耳口鼻中滲了出來,她整個人都因此而迅速幹癟、塌陷,漸漸塌縮成了一張粘連在麻布上的人皮!


    ‘烏鴉’伸出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掌,將麻布卷了起來,背在身後。它旋而站起身,頭顱轉動超過一百二十度,正朝向驟然間破門而入的李黑虎!


    它的眼洞裏,一隻隻分屬於不同人的眼睛盡數轉動眼珠,將目光投向了門口的李黑虎!


    在戴著鏽銅麵具的李黑虎眼中,在房間內鋪開一層、如薄霧般的慘綠‘氣體’,於此瞬驟然間變得濃烈!


    ‘綠氣’充滿了房間,幾乎要遮蔽住他的視野!


    那戴著鴉嘴麵具的厲詭形影,在‘綠氣’裏若隱若現。


    李黑虎目光疾掃,猛然間看到——綠氣蒙蔽的角落裏,一個人影站了起來,他滿麵黑斑,踉踉蹌蹌地往廂房外逃去!


    那人——那是羆叔!


    李黑虎瞳孔一縮,瞬間就意識到李雄羆當下情況不妙!


    但是,他先前念禱咒語,召請赤發鬼降臨卻未有成功,赤發鬼並未就此降臨!


    他眼看著‘烏鴉’將腦袋轉向了逃奔出屋的李雄羆,心裏頓時一急,雙手攥住木刀,拔步衝上,木刀照著‘綠氣’裏漂浮不定的烏鴉就砍了過去!


    躲在李黑虎身後背簍裏的羊大全眼見李黑虎合身撲上,頓時眼前一黑,道一聲:“完了!”


    ‘烏鴉’厲詭定住身形,眼洞裏一隻隻旋渦狀分布的眼睛冷冷盯著迎麵而來的李黑虎,它那隻鴉嘴驟然張開,叫人毛骨悚然的嘯叫聲霎時響成一片:“呱呱呱呱呱呱——”


    伴隨著那片刺耳的烏鴉嘯叫聲,一隻隻綠毛老鼠從鴉嘴裏‘傾瀉’而下,它們背後無有雙翅,卻乘著綠氣在虛空各處奔跑,眨眼間就淹沒了李黑虎的身形,一隻隻綠毛大老鼠瘋狂啃咬李黑虎周身的鐵羽蓑衣!


    唰唰唰唰唰!


    根根鐵羽怒張!


    將羊大全覆護在羽毛之中!


    李黑虎從鐵羽蓑衣下伸出的一對鬼爪緊攥著木刀,劈斷了幾隻迎麵而來的綠毛老鼠,木刀之上的紋絡隱發光亮,一道道劫力黑氣如烽煙般震飄,連起了李黑虎腳下伏行的巨虎,那巨虎一瞬間人立而起——


    慘白月光照進屋室內。


    窗戶對麵的牆壁上浮現幾乎占滿整麵牆的虎臉側影,那側影張開口,森然犬齒乍然即合!


    房間裏大張著鴉嘴,呱呱亂叫的烏鴉厲詭,直接被黑虎影子咬斷了頭顱——黑虎銜取著烏鴉頭顱,任由其身軀背著麻布卷,在房間裏漫無目的的走動著。


    翻騰的疫氣詭韻漸漸收斂在那無有頭顱的厲詭身上。


    這個大概在凶級的厲詭被咬掉最為關鍵的頭顱以後,恐怖層次瞬間跌落至祟級層次,它今下縱是想要殺死一個尋常人,都要蟄伏在普通人身邊,一點一點地‘磨’死一個普通人,對於今下狀態的李黑虎而言,這個厲詭可以說是完全無害。


    但李黑虎不知這些。


    他看著腳下叼住鴉嘴頭顱的虎影,又看了看在房間裏飄來蕩去的無首黑袍身影,眼神驚疑。


    正在這時,羊大全在他身後及時出聲提醒道:“木刀仙衣果然神異!


    小主人膽魄無雙,與這兩件神兵卻是絕配!


    今下小主人砍掉了這厲詭的腦袋,厲詭能力大損——小主人可以現學‘與詭結親科’,和這厲詭攀上親戚,以後就可以叫它隨傳隨到了!


    這厲詭是被小主人壓服的,那今下咱們就可以稱尊做長,叫它做個小輩兒了!


    我教小主人幾道咒語,你跟著我念就是!”


    “現學咒語,會不會不靈啊?”李黑虎聞言有些猶豫,先前念咒未能請動赤發鬼,確也給了他一些打擊。


    羊大全連連搖頭:“不會不會,這次就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隻差小主人念幾句咒語了!


    畢竟這厲詭已被小主人接近鎮壓了!”


    “那你說,我跟著念。”


    “山外青山樓外樓,咱家住在大江頭……”


    李黑虎跟著羊大全將那打油詩一般的咒語念了一遍,最後道一聲‘婆娑訶’!


    一言落,他腳下虎影頓時放開了口中的烏鴉厲詭頭顱,一縷縷劫力纏繞在那烏鴉厲詭頭顱之上,牽引著那顆頭顱,使之複歸原位。


    ‘烏鴉’厲詭拚合了頭顱,卻未就此離開,而是緩緩沉入了李黑虎腳下黑影之中。


    他心生莫名感覺,自知與那厲詭之間,已有了某種牽連。


    烏鴉厲詭已與他‘結親’了。


    “自此以後,每隔一日,取一口大甕,翁中鋪入糯米,中間放一個麵人,澆上豬血,然後把甕投入火中蒸熟,插上一炷香,供給這個厲詭,它跟小主人你的親戚關係就越發穩固,以後你驅使它就會越發方便了!”羊大全向李黑虎提醒道。


    隨著烏鴉厲詭沉入李黑虎劫力之中後,它所站立位置,便留下了那捆麻布卷。


    看著那捆麻布卷,李黑虎皺眉向羊大全問道:“這東西怎麽處置?”


    “這……小老兒也不知道……”羊大全猶豫著道,“還是問問您的那個兄弟,他或許知道該怎麽處置這東西。”


    李黑虎點了點頭。


    驀然間又想起自己的堂叔方才就從房間裏逃奔了出去。


    他今下一身鐵羽蓑衣,對方應該沒認出來他。


    “堂叔!堂叔!”李黑虎拎起那捆麻布卷,急急忙忙跑出了東廂房。


    院子裏。


    泠泠月光灑落滿地。


    樹影枝杈在地上隨意攀爬。


    倒座房、堂屋、西廂房的門都緊閉著,四下裏一片寂靜。


    這個屋院間,好似隻剩下李黑虎一個活人!


    “堂叔!”


    李黑虎又喊了一聲。


    周圍並無人回應他。


    嗚——


    一陣風倏忽吹襲而來,此間氣溫越發低了。


    黑虎記得先前豬子就走向了堂屋,他此時轉身看著堂屋緊閉的門,邁步走近堂屋門前,伸出鬼手猛力去推那門!


    那門卻紋絲不動!


    先前他同樣去推東廂房被詭韻封鎖的房門,門都直接被他推翻了!


    當下這道門,他卻推不開一道縫隙!


    他心中那種詭異難明的感覺更加濃重!


    卻在這時,一陣氤氳霧氣從門縫裏飄轉而出,在李黑虎身前彌漫開來。那種似有似無的詭韻縈繞間,一道穿一身白色長衫,戴一頂白色圓帽的高長身影從青蒙蒙霧氣裏浮現。


    李黑虎看到那道身影,頓時神色一喜。他倒是見過這人,知道這是豬子前世好友,他忙向那白衫身影問道:“豬子呢,豬子去哪了?


    可曾見到我爹,我叔?”


    “閣下的父親、叔父盡已被我家主人轉移到安全所在。


    閣下不必擔憂。”白駒太上爺笑著回了李黑虎一句。


    聽到他這句話,李黑虎先放了一半的心。


    就聽白駒太上爺又道:“至於我家主人,他其實就在這兩扇門後——但他今下不能出門來見你——閣下死劫將至,如他出門與你照麵,你二人死劫勾連,怕是你與他二人盡都要身死了。”


    “豬子和我照麵,我們倆就都得死?”李黑虎神色驚疑,“我死劫將至?”


    他說著話,低頭看自己的腳下。


    不知從何時起,他腳下匍匐的黑虎影子竟逐漸沸騰了起來,像是一鍋滾水一般,那黑影沸騰著,以至於黑影所化的黑虎都變得毛發聳立——看著那頭黑虎影子,李黑虎心頭驟然生出劍拔弩張的緊迫感!


    先前蘇午教過他的,他卻還都記得——自身吞下那顆金丹以後,劫力蓄積已經足夠,欲將影子脫轉為劫影,便必須經曆一重險關死劫。


    險關死劫何時來臨,誰都不能算明。


    但它來臨之前,必有預兆。


    預兆即是,自身的影子會如燒開的水般沸騰起來!


    李黑虎看著自己腳下影子,頓時信了白駒太上爺的話,他仰頭看著白駒太上爺:“我方才和一個厲詭結了親,這些厲詭確也不如我想象中那般可怕。


    豬子今下既然不能與我照麵,也無所謂。


    等我過去這重死劫了,再去尋他罷!”


    白駒太上爺笑看著李黑虎,搖了搖頭:“先前閣下種種應對,皆在我家主人眼中。


    雖不算上佳,但也確有可取之處。


    不過,還是不要小覷厲詭,今下的劫數,於閣下而言乃是死劫,既是死劫,想要逆死而生,便必然要經曆一番艱難險阻。


    我家主人令我將此物暫借閣下,危難之時,或能借助此物渡過難關。”


    白駒說著話,將一把長弓、三支羽箭交給了李黑虎。


    那弓箭正是蘇午先前自法壇前取得的‘神弓’。


    第980章 、紅修女


    李黑虎接過那弓箭以後,便聽白駒接著說道:“主人擔憂閣下不能渡過此次死劫。


    我為主仆從,本該為主分憂。


    隻是我依附於我家主人,與他因果牽連更深,其實更相當於他容納之詭,如若我涉入閣下死劫之中,也就相當於主人插手進閣下死劫中了,如此,也難避免你與我主死劫勾連。


    是以我不能留在此間,還請閣下見諒。”


    “明白明白!


    我見諒的,我見諒的!”李黑虎連忙回應白駒道。


    對方如此客氣,有禮有節,讓他深覺不好意思。


    白駒低頭看著李黑虎腳下,此時,李黑虎腳下的影子越發翻沸,絲絲縷縷的血色從影子裏滲了出來,漸要將其影子染紅。


    “除了弓箭以外,還有這些符咒,亦留給閣下催使。


    其實閣下可以令你身後那位羊先生,協助你催使符咒。”白駒將蘇午勾畫的一些符咒也交給了李黑虎,旋而與李黑虎拱手作別,“閣下,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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