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聽說漲退河退水了,我們就趕過來,沒想到它又漲起水了——還以為得在岸邊等上好長時間,沒想到這麽快,它又第二次退水了!”


    “誰說不是呢?


    漲退河漲退水從來沒個定數,有時候一兩天漲退一次水,有時候一兩個月都不定能退一次水——這次直接十三年都沒退過水!


    我老娘在饅頭山等我等得說不定都快‘化’了!


    幸好這次退水了啊!”


    這些人說說笑笑地從蘇午身畔走過去。


    第二撥、第三撥人也漸漸出現在霧氣裏,每個人臉上都難掩喜氣。


    先前蘇午從‘外麵’走過‘界關壑’,一路穿過‘尋人牆’、‘漲退河’,至到饅頭山才見著壯漢一個人,他今下帶著壯漢回轉,卻突然見到了這麽多人!


    見到如此多人,正說明蘇午入夢程度已深。


    這些人有的留著老鼠辮,穿著短打衣衫;


    有的戴著鬥笠,背著漁網,一副漁夫打扮;


    亦有人高冠博帶,長發梳成發髻。


    總而言之,各種各樣打扮的人都能在此間見到,甚至蘇午還在其中見到了許多瞎眼的、瘸腿的、斷手的、且都穿著現代服飾的人。


    人們從蘇午與壯漢身畔匆匆走過,偶有人向蘇午微微點頭示意。


    蘇午亦點頭以作回應。


    走過去三四撥人以後,那失魂落魄站在河道中間的書生才猛地反應過來,他背著書箱,弓著腰彎著背匆匆穿過河道,朝對岸走來。


    走到蘇午與壯漢身旁時,這書生忽然停下腳步,在壯漢疑惑的目光下,卸下了背後書箱,從書箱中取出一本已被水浸濕的書冊來,遞給了蘇午:“兄台之恩,我實無以為報,就以這本書冊相贈兄台吧!


    多謝兄台,多謝兄台!”


    蘇午伸手推拒,同時出聲道:“我實不知我做了何事,於兄台有恩?


    這本書,我卻受之有愧。”


    那書生看了蘇午身側的壯漢一眼,卻並不回應蘇午所問,隻將書冊推入蘇午懷中,便低著頭匆匆離去——蘇午轉身欲尋他,卻發現他一溜煙兒早跑沒了影。


    第947章 、‘牆上人’


    “這……


    難道他是謝我提醒他退水這件事?”蘇午故作疑惑地問道。


    壯漢撓了撓頭:“應該是吧。


    讀書人就是禮數多。


    不過這送本泡水的書,又有甚麽用?”


    “是啊……”蘇午點著頭,翻開了書冊。


    書冊上的字跡已在水泡中暈染下來,變成了模糊的一道道墨痕——書生所贈的這本書,卻是徹底沒有了閱覽價值。


    蘇午也未在意,將書冊收好,同壯漢說道:“把馬牽來,咱們也過河了。


    別一會兒又漲水了。”


    “好,好!”壯漢連忙點頭,轉身牽回了馬,跟著蘇午穿過了漲退河的河道,順順當當地走到了河對岸。


    一道長緩坡順著河沿一直往上延伸。


    蘇午騎著馬,帶著壯漢沿著坡道徐徐往上,行至緩坡的盡頭處,兩堵高牆就陡地出現在他的視野裏。其中一堵牆是築土牆,另一堵牆則是青磚牆。


    “尋人牆是左邊那道青磚牆。


    咱們小心些……”壯漢在蘇午身後小聲提醒著,語氣甚為緊張。


    “好。”蘇午答應著,驅馬駛入幽深巷道。


    他掃視著兩側的高牆,觀察這兩堵牆與他所見有何不同——兩堵牆比蘇午先前經過時所見的狀態要高了太多。


    每當蘇午覺得自己即將看到高牆頂點的時候,兩堵牆壁便猛地往上堆高一截,讓他永遠都看不到兩堵牆的最高處。


    築土牆上,依舊有著一道道神龕似的窟窿。


    窟窿內黑漆漆一片,每一個窟窿前,都有長長的階梯開鑿在夯土牆上。在蘇午觀察牆上黑漆漆的‘神龕’之時,忽有人影從那‘神龕’中鑽了出來,沿著神龕前的階梯,走下了牆壁,落地後就變作活生生的‘人’!


    那人從蘇午的坐騎旁經過時,還好奇地打量了兩眼馬上的蘇午與壯漢!


    牆上的神龕裏,竟住著人?!


    蘇午目光掃過築土牆上密密麻麻的神龕窟窿,很快就發現,有形形色色的人影從神龕中走出來,沿著台階下了牆,在巷道裏匆匆來去。


    這些人與蘇午先前在漲退河邊見過的人別無二致,他們大都行色匆匆,下了牆以後,就一刻都不願在巷道裏停留,懼憚著巷道內蘊藏的某種恐怖。


    他們多是往‘漲退河’的方向去的,應是得到了漲退河退水的消息,要趁這個機會渡河往饅頭山那邊走。


    “‘神龕牆’這地方不太好,正對著‘尋人牆’。


    這裏的人一下了牆,就可能被對麵的‘尋人牆’給盯上,稍有不慎就會喪命。但他們也有親戚家人在外地,需要出門探親,也得出門做活謀生,不可能天天都呆在神龕裏……


    哎……環境太差了,比我們饅頭山的環境都差。


    不過住在神龕牆兩端的人就快活多了——神龕牆兩端的對麵,都還不是尋人牆的範圍,出門就不用擔心會死在對麵的尋人牆下,這又是難得的好地方。”壯漢看著夯土牆上的一道道神龕,眼神裏卻有些羨慕。


    他所羨慕的,自然是住在神龕牆東端的這些人。


    蘇午聽著壯漢的絮絮叨叨,漸漸明白了過來,他向壯漢問道:“這神龕牆上的每一座‘神龕’,都是一戶人家的居處?”


    壯漢聞言搖頭:“那也太奢侈了。


    一座神龕,能裝下一個同姓家族呢!


    有的大神龕,甚至能裝得下一個村子!”


    蘇午點了點頭,驅馬緩行著,一邊看向對麵還未見有‘尋人啟事’的青磚牆,一邊向壯漢問道:“我先前穿過這條巷道時,也未遇見甚麽凶險。


    這些人在此間行走,怎麽行色匆匆的,好似在畏懼什麽?


    那尋人牆上究竟有什麽可怕的?”


    “嘖……”壯漢語氣感歎,“所以說你是有大福氣的人啊,漲退河邊,你一腳踩進水裏,就能碰上退水的好時候,這種幸事,別人等到‘化了’都不一定能等到!


    我跟你說吧,這尋人牆的凶險之處,就在於‘牆上人’會不斷發出呼喊,你要是一不留神,在心裏回應它們的呼喊,或者是直接在嘴上回應了它們,那你輕則缺胳膊少腿、掉個眼睛什麽的,嚴重的話整個人都被‘牆上人’吸進去,會當場‘化’作牆上人的一部分!”


    蘇午回想著給‘尋索自身記憶的張雙國’,投去半份記憶的事情,沉吟著道:“就隻會出現如此情況嗎?不會出現別的情形?”


    壯漢聞言想了想,道:“‘牆上人’因為常年困在牆上,再加上它們各自身體的殘缺,導致它們的情緒一直比較濃烈——‘酒神壑’的‘東聖酒廠’一直都喜歡招‘牆上人’來砌造窖池。


    有些牆上人砌造出的窖池,釀造出來的酒漿極屬上品,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妙用,於是這部分牆上人就會成為東聖酒廠的正式員工,能掌管一座窖池,甚至能夠進入東聖酒廠的高層,有個叫‘甲子年基酒爺’的,就是牆上人出身。


    被招去做窖池工的牆上人,也會把自身的‘影子’留在牆上,繼續代替自己尋人。


    如果能幫助這些影子尋到它們需要的東西,最次也能到它們打工積攢的一副紙紮人,要是碰上某些正式員工,甚至能得到它們匯集畢生心血釀造的東聖酒!


    這種東聖酒和東聖酒廠出品的普通東聖酒區別可大得很——這種‘私藏東聖酒’,天生帶有優雅的窖香,後味綿長……反正聽說這種私藏東聖酒厲害得很,具體厲害在哪裏,我也不知道。”


    “原來如此……”蘇午點了點頭。


    看來‘張雙國’今時大概率已經是‘東聖酒廠’的正式員工了。


    否則也不會以一瓶私藏東聖酒酬謝別人尋得他的全部記憶。


    不過,張雙國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個‘張雙國’是已經死在明州危險區裏的真正張雙國,還是其他甚麽東西?


    那些在明州死去的人裏,有多少來到了當前這個世界?


    他們是否也會成為‘牆上人’?


    江鶯鶯莫非也在尋人牆上?


    蘇午愈發感覺到,他當前所處的這重‘夢中世界’,與發詭、眼詭、三清之腸都有脫不開的關係,冥冥之中的存在,一直在指引著他揭開這最終的謎題!


    “不要走神!


    尋人牆要到了!”壯漢猛地推了蘇午的肩膀一把。


    蘇午笑了笑,目光看向前方。


    神龕牆上一切如舊——與神龕牆相對的尋人牆,青磚砌造的牆麵上,此時釘著一個個‘人’!


    這些人或是缺少了一雙眼睛,或是缺少了一條胳膊,或是眼神茫然無措——他們一個勁地呼喊著:


    “錢永安的腿,有誰尋到錢永安的腿了?


    我的腿,快回來,快回來!”


    “季大軍的左眼,有誰尋到季大軍的左眼了?


    我的左眼,快回來,快回來!”


    “我隻記得自己叫‘田青雲’,有沒有人尋到我的記憶啊,有沒有人尋到我的記憶?!”


    這紛亂如潮的呼喊聲瞬間灌入奔行於巷道中的眾人耳畔!


    蘇午心神堅固,不為所動。


    他分辨著那一個個聲音裏提及的名字,觀察著牆上釘著的一個個‘人’,試圖從中尋找出如‘張雙國’一般讓他熟悉的人。


    壯漢此下已經緊緊握住耳朵,低著頭不斷念叨著什麽,根本不敢觀察四周環境,不敢去聽牆上人傳來的聲音!


    八腿牛角龍從馬本向前馳行,正在此時——


    蘇午驀然聽到一個聲音:“葛群的心肺,有沒有人尋到葛群的心肺啊?!


    把他還給我吧,還給我!”


    ‘葛群’是蘇午在‘平安花苑’租住房子的房東——他也出現在了尋人牆上!


    蘇午循聲望去,頓時看到一個身形瘦高,臉色發黃,眼眶凹陷的中年男人,這就是葛群!


    對方酗酒成性,就是這麽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在此時,更多的聲音、更多熟悉的人的身影,紛紛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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