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後就是那顆不斷散發出‘令一切化為虛無’之氣息的殘破頭顱——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先前他放出狂言,要令蘇午殞身於此,使得此間成為蘇午的絕路,令蘇午淪入死劫當中,又焉能想到——轉瞬之間,情勢陡轉,如今竟似變成了他精蓮一個人的絕路!


    “我絕不會殞身在此!”精蓮抬起頭,與蘇午對視,眼中滿是凶戾,“最多不過是我舍下這辛苦證就的住空法性,引來我之性意伏藏,我若恢複神智,諸般威能加持,你如何殺我?!”


    “你如何引來你之性意伏藏?”蘇午含笑問道。


    “法性住空,自能從空中引來諸散失之‘我’。”精蓮道。


    蘇午又問:“我問你,你放那馬幫眾人離去之時,可曾留下手段,謀害他們性命?”


    精蓮聞言眉毛抖動著,沉默片刻後道:“不曾。”


    “哦?”蘇午微微揚眉,“那我緣何能看到,那馬幫眾人遭遇了險關死劫——絕對真理獅子降下‘金剛地獄’,欲將他們盡數滅殺?”


    聞聽此言,精蓮緊緊盯住了蘇午,麵皮抖動:“你都知道?”


    “是啊。


    我都知道。”


    蘇午點了點頭。


    “那便是他們命不該絕。”精蓮如是道,他心中那種不祥預感越來越濃。


    “確實如此。”蘇午道,“你可知我先前是如何叮囑他們的?


    我請他們幫我在你之種種性意伏藏上留下烙印。


    當然,他們若不願做,我也不會為難他們。


    他們原本命在旦夕,長途跋涉至密藏域,便因此間有解救他們性命的解藥。是以,不論如何,他們的第一要務皆是尋求解藥,療愈自身病疾,以求活命。


    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事情都得先放在一邊。


    我也未有奢想過,他們真正願意消耗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來為我做這件同樣萬分凶險的事情。


    ——但你卻在他們脫離墩旺山後,又對他們下了殺手——此般切齒之恨,我想他們很難忘懷。


    今下應在各地搜尋你之性意伏藏……”


    “你竟如此卑鄙!


    城府深沉,心思惡毒!”精蓮臉色猙獰,厲聲大喝,“若非你有算計我之心,那些漢人,早已被我殺絕——


    我絕不會有此因果!


    不過,今下時間不晚,他們隻是才脫離墩旺山,最多不過一日,又能封押我多少性意伏藏……”


    蘇午又搖了搖頭:“你或許並不清楚,此間伏藏世界的光陰流轉,與外界並不相同。在此間停留數個時辰,外界已過去一二月時間……”


    當初蘇午借助‘多措巴傑’之頭骨,觀覽能本教死去眾篤師的集體記憶時,就已經看出,那老篤師在一線天世界走過一個來回,外麵山壁上被火燒去的青苔便又長出了密密的一層。


    山壁下以石塊堆成的火塘內外,更長滿了雜草與藤蔓。


    此般情形已然說明,一線天世界與現實世界時間流速有極大差別。


    在一線天世界中停留時間稍久一些,外界就可能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乃至數個月的時間!


    第886章 、步步殺機!


    精蓮在蘇午言語之時,連連掐動各種法印,使得法性住空,試圖勾連起自己伏藏於密藏域各地的性意,尋回自我神智,以完整的自己應對今下的蘇午——


    然而,他諸般嚐試,倒能感應到自身性意的存在。


    但他的每一道性意之上,皆留有深重烙印。


    那烙印與他的性意伏藏交融著,更將他的性意鎖死在某地,不得響應他的號召,歸回他自身!


    精蓮絕望了。


    他望著邁步走來的蘇午,眼神飄忽不定,左顧右盼。


    在蘇午臨近他,驟然間化作高聳樓塔,百千條手臂抓起遍布鐮刃的黑刀,向他一刀切割而來之際——他猛然嘯叫出聲:“元空!


    停手!


    如不停手,我即以自身法性與身後這顆頭顱舌上法性交融——


    以我之法性,足以令它拚湊出完整法性!


    它若蘇醒——我們便盡歸虛無!”


    精蓮緊緊注視著那從天頂鋪壓而下、猶如一道漆黑瀑布直落九天的刀影——在此同時,倫珠端起大紅蓮胎藏,乘著昏黃詭韻洪流,繞至精蓮身後——其身後那道‘佛母像’陡地顫抖起來!


    倫珠背後那根魚竿上,一根釣線循著冥冥中蜿蜒地因果,纏繞在了佛母像上,將佛母像猛然間拉扯至倫珠身後!


    她抿著嘴,與蘇午一念相通,在精蓮厲聲大喝的同時,端著大紅蓮胎藏,以更迅猛地速度貫刺向精蓮頭顱!


    被精蓮以身後殘破頭顱作為威脅的蘇午,更未停下動作。


    斬落下來的刀影都因他毫不掩飾地殺心都沸騰了起來!


    “啊啊啊啊——”


    精蓮眼中滿是恐懼與絕望,他張口叫嚎了起來!


    忿怒蓮師法性化作一朵巨大的紅蓮,將他包容起來——倫珠持刀而來,昏黃詭韻澆灌在那燃火的紅蓮之上,致使那朵紅蓮始終無法完成合攏——


    紫黑刀影驟然落下!


    卻斬在了空處!


    一縷縷令一切化為虛無的氣息飄轉而來,將蘇午的劫影抹去了一塊。


    於一線天世界盡頭,那顆殘破的頭顱微微睜開一雙‘吊梢眼’,眼眶裏,青灰的眼珠微微轉動,將‘目光’投向了蘇午、倫珠!


    ‘它’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容。


    從它口中伸出去的那根舌頭上,發散出一縷縷被染汙的法性絲線,那些無色無形無質,但在人的感知中萬分醒目的法性絲線,一根接一根地纏繞在了精蓮身上,一隻隻熒綠鬼眼生長、攀附在精蓮的忿怒蓮師法性之上!


    舌頭上的縷縷法性載著眾多‘讚巴氏’的人影,合匯在那朵由忿怒蓮師法性凝聚的蓮苞上,精蓮、忿怒蓮師法性與那顆殘破的頭顱之法性開始融合——伴隨著二者的融合,縈繞在那顆殘破頭顱上的、令一切歸於虛無的恐怖氣息,卻在不斷消失,不斷退轉!


    與此同時,另有一種‘韻致’從那根纏繞拚接著種種法性的舌頭上散發了出來!


    那種韻致縈繞在一線天世界盡頭,與蘇午稍微接觸,便讓蘇午生出了一種‘萬物生長,春意盎然’的感覺!


    在他衣衫裏藏著的草籽,沾染上那種韻致,一刹那生出嫩芽,轉眼間成長為一叢叢綠意盎然的野草!


    天路盡頭剩餘的幾具焦屍,沾染上那種韻致,早已經死去不知多少歲月的幾具屍首,渾身骨肉新生,心髒恢複跳動,鮮血周流周身,竟然一個個都睜開眼睛,‘活’了過來!


    由死轉生!


    那般韻致所過之處,一切已死的、沉寂的事物都在複蘇、新生!


    乃至於被倫珠背著的、沉寂的‘毒巴仁無首屍身’,沾染上那般韻致,亦在開始複蘇——


    沉浸於那韻致中的一道道讚巴氏人影,盡都長出了骨骼、五髒、血肉、皮膜,一個接一個地從那縷縷法性絲線上‘脫落’,他們圍在那顆殘破頭顱周遭,忽然間口中生出滿嘴尖牙,開始啃食那顆殘破頭顱!


    蘇午自身不下心接觸到那般韻致,他的血肉亦在不斷‘新生’,不斷裂變,不斷脫離他這具身軀的束縛!


    此般‘新生’,簡直駭人!


    “這是詭韻!這是詭韻!”


    蘇午厲聲呼喝,同時不斷後撤,帶上了倫珠,遠離那逐漸爆發開來的‘生機韻致’!


    但在四下虛無之中,僅有這狹窄的一片地域,也將被那‘生機韻致’覆蓋,他們很快就再無可退避轉圜的空間!


    一個個念頭在蘇午腦海裏競相閃動著。


    那能醫治‘女媧土病’的‘生死草’……


    從女媧牌坊中走出來的‘王傳貞’,心心念念一直在追尋的‘昆侖海源’……


    ‘令一切化為虛無的氣息’以及‘令一切重獲心生的韻致’……


    由諸多屍塊物相聚集形成的‘魯母孕婦屍形’……


    疑似從‘魯母孕婦屍形’上脫落的這顆殘破頭顱……


    對‘王傳貞’之氣息甚為厭憎的精蓮……


    ‘生’與‘死’……


    驀然間,蘇午似是想到了什麽一般——


    他拉著倫珠,環視這方逼仄空間,開聲呼喝:“王傳貞!


    此般‘生機詭韻’,豈不正是你所渴求的?


    你再猶豫,‘仁欽讚巴魯’由死中得獲新生,此般詭韻可也就蕩然無存了——”


    在蘇午說話之際,精蓮被根根法性細絲纏繞著,拖拽著,已經被拉扯進了那根舌頭舌尖的‘細縫’中!


    其僅有一顆腦袋露在外麵,眼神裏一片寂然。


    圍在那山一般高的殘破頭顱四周,瘋狂啃咬頭顱上血肉的‘讚巴氏’們,如螞蟻蝗蟲般從那‘巨山’上跳下來,被法性絲線牽扯著,重又聚集在了那根紫青舌頭之上!


    ‘生機詭韻’將它們包裹。


    它們的所有血肉盡在瘋長、裂變,彼此交融、結合!


    那舌頭化成了一顆表麵浮凸出種種人形的‘繭’,亦或者說是一顆‘蛋’。


    在那顆‘蛋’之後,殘破頭顱已被啃咬成空,隱約顯出了那頭顱之後連著的那道裂隙。


    ——裂隙後,才是真正的‘昆侖海源’,才是真正的‘天際海’!


    “郎君真是神機妙算呀……


    竟能叫你猜到,這個‘魯’正在從死中複蘇……你竟然知道,妾身正需要這‘生機詭韻’,令自身‘複活’……


    可惜呀可惜,每次都隻差一步,才能殺得了你。


    不然以你這般人性,與妾身同歸‘人種池’內,從中返生——你我就正是一對神仙眷侶啦……”


    那幽幽女聲又忽近忽遠地響起了。


    蘇午聽得王傳貞所言,心髒不禁怦怦狂跳。


    今下自進入這一線天世界以來,他的模擬器已近乎於失效——模擬器無法再在其他模擬時空中,浮現出‘一線天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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