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乃是今時密藏域諸佛最大的‘佛敵’,他對神佛作出的誓言,卻也當不得真。


    然而,今下密藏域崇佛之風盛行,也唯有他以神佛之名起誓,作出的誓言,才能叫旦增相信。


    除此之外,哪怕他作出再真誠的承諾,都毫無作用。


    旦增聽得蘇午許下的誓言,緩緩點了點頭。


    蘇午又道:“我記得我失去神智以前,在智慧海的某個方位還埋下了一些錢財,等到了明天白天的時候,你可以與我同去,把埋下去的錢財挖出來……”


    “不要你的錢!”


    拉姆忽然高揚聲音,打斷了蘇午的話。


    她轉臉看向自己的丈夫,再一次重複道:“不要他的錢!


    他不能住在我們家裏,旦增,讓他不要呆在我們的家裏!”


    旦增轉頭看著妻子,臉色嚴肅了些:“你聽我說。”


    拉姆便不再言語,看著丈夫。


    聽著丈夫神色認真地道:“前幾天,黑黑寺的佛爺派人到咱們查旺村裏來——佛爺令他們看村裏這些啞女、盲女是否都還活得好好的,他準備要做法器了。”


    隻此一言,便令拉姆的神色變得無比恐懼!


    拉姆緊緊抱著懷裏的女兒,嘴唇顫抖著,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丈夫憨憨地笑了笑:“咱們的倫珠,本也是要獻給佛爺的,這是給家裏增福氣的好事——”


    說到這裏,旦增神色有變得猶豫起來,他看著妻子懷裏的女兒,內心偏偏不想這樣的好事降臨在自己家裏,於是轉而道:“但是倫珠現在眼睛也看得見了,話也會說了。


    她不啞也不聾了,不合佛爺的要求了。


    佛爺應該不會再要她了。


    所以我預備去和頭人說說,把倫珠的名字勾了。


    我一個人去和頭人說,頭人可能不會同意。


    我和這個人去和頭人說,他要是還不同意,我們就跑了。”


    旦增內心顯然不止一次地閃轉過這樣的念頭,他一口氣把話說出來,臉色沒有變化,語氣也頗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若不是在內心裏醞釀已久,絕做不到這樣平靜。


    拉姆聽完旦增的話,就認真點了點頭。


    她看了蘇午一眼,猶豫著道:“多個人也很好。”


    蘇午就此在旦增家中獲得了一席之地。


    幾個人商定諸事後,外麵天色已黑。


    旦增提議趁著天黑時,與蘇午前往‘智慧海’邊,挖掘出他當時埋藏在那裏的財帛。


    蘇午自然欣然答允。


    他與旦增走到房門後,


    旦增看了眼門外的情景——頓時刹住了腳步。


    黑漆漆的天幕下,木石搭建的房屋外,一雙雙在黑夜裏閃著亮光的、綠瑩瑩的眼睛就圍在四周,密密麻麻連綿成片!


    看到這麽多的‘綠眼睛’,旦增嚇得寒風聳立,踉蹌後退了數步!


    “怎麽了?”那高高大大的年輕人卻神色如常,看到他麵上遍是驚恐,還向其反問道,“你不跟我去了嗎?


    不跟我去,我就自己去了。”


    “不不不……”旦增連連搖頭,見蘇午神色平靜,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其又探頭往門外看去,又看見那四周圍攏過來的綠瑩瑩眼目!


    旦增猛地抬頭看向蘇午:“你、你,你看不到嗎?


    綠眼睛!


    屋子外,都是綠眼睛!


    今天還是別去了,今天太怪了!”


    “我沒看到有甚麽綠眼睛。”蘇午往門外看了看,轉回身來,笑看著旦增,“你若是害怕,不願意走夜路,我自己去也無妨。”


    “不去不去。


    你也別去——”旦增勸告蘇午道,“今天不對勁,錢留在這裏,不著急拿!”


    蘇午搖了搖頭。


    他未聽從旦增的勸告,邁過門檻,走進了門外的黑暗裏。


    旦增跟著往門外看去——


    又哪裏能見到一隻綠瑩瑩的眼睛?


    這下子,他真以為自己眼花了,出現了幻覺。


    但蘇午此時已經走遠。


    他心裏有些害怕,終究沒有跟上去。


    查旺村外的黑暗裏,一雙雙慘綠的眼眸閃動著光芒。


    低沉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一頭頭遍身傷痕累累、傷疤裏生出慘綠眼仁的猊獸圍在蘇午左右。


    遠方,還有更多的猊獸奔騰而來。


    群猊湊近蘇午身畔,它們張開血盆大口,欲要啃咬蘇午的身軀,腥臭的涎水從它們口中滴落,在大地上聚成一灘灘汙臭的水窪。然而,每當它們的血盆大口真正臨近蘇午身軀時,它們卻又各自止不住地嗚咽起來,緩緩後退。


    猊群不斷湊近蘇午身畔,


    又不斷從蘇午身畔遠離。


    像是一股慘綠的浪潮在黑暗裏翻騰。


    蘇午邁步朝前走著,領著群猊走近了他曾埋骨的‘智慧海’邊。


    精蓮留下‘智慧海’三個字的石碑豎立在湖畔,那三個密藏文字裏,顯出至真至高的法性,仿若能燒盡一切的忿怒真意在文字中升騰,在蘇午念頭裏化作朵朵燃燒的火蓮——


    “忿怒蓮師。”蘇午手指拂過那三個字,指尖便有朵朵紅蓮飄轉,他喃喃低語著,“曆史的慣性果然恐怖,精蓮的稟賦亦已達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即便是將他重創至此般程度,他依舊未有停止過修行。


    今下應是已將自身未被魯母侵染的那部分,與本尊身做了一個切割。


    未被魯母侵染的部分‘精蓮’,怕是將要證就法性,踏入‘空行淨土無量宮中’,成為可為他人依止的本尊——忿怒蓮師……”


    從那三個字中,蘇午感應到了‘法性’的留存!


    證得法性,即可虹化。


    虹化,就是地上佛陀!


    蘇午千方百計地阻撓精蓮,卻依舊無法阻止對方踏出這一步。


    曆史的慣性如此恐怖,精蓮身在曆史的大勢裏,蘇午可以改變曆史的細節,卻無法對抗這轟烈奔騰而過的大勢!


    他做出如此努力,付出種種犧牲,最終似乎什麽都未完成。


    ——蘇午笑了笑。


    從前密藏曆史中,隻有精蓮的大勢長河。


    自己曾到達過的密藏曆史中,將有‘元魔’的暗流奔騰洶湧。


    自己並非一無所獲。


    若將精蓮也視作一尊‘人神’的話,精蓮的劫影——就是自身!


    蘇午盤坐在精蓮留下的石碑上,他身後長出千百條手臂的劫影延伸入‘智慧海’中,靜謐的智慧海刹那翻沸起來,湛藍的湖麵在蒼穹下化作赤紅色——


    劫影在海中推開了本源之門!


    一個渾身長滿血紅眼睛的赤色人形,攜裹著大化本源從門中走出!


    它踩住了劫影彼端!


    蘇午坐在劫影此端。


    劫影在二者之間連成橋梁,紫紅色沸騰的劫影裏,緩緩浮顯出如血管般的脈絡,那些脈絡如藤蔓植物般向兩邊攀附著,延伸著。


    一顆紫紅色的模糊果實從‘藤蔓脈絡’上的某個位置緩緩生長了出來!


    這顆‘果實’,即是蘇午行將蘊養出來的‘劫身’!


    他將自身拆分為二,分別進行坐胎功與魔身種道大法的修行,此下亦必須要坐胎,與自身相交融之時,才能真正令‘魔身種道大法’第一輪的修行變得完整,養蘊出劫身!


    蘇午任由紫紅色的模糊果實慢慢生長,他轉而看向群猊,朝血紅的智慧海揚了揚手:“都去,你們都去湖裏,去洗個澡!”


    他的聲音裏蘊含著令已經失控的猊鬼們必須遵從的意味。


    猊鬼們遲疑了一陣,即一個個奔入了赤海中。


    洗去滿身的傷疤,與傷疤裏遍布的熒綠鬼眼!


    第840章 、強盜


    智慧海中,湖波翻騰。


    那鋪滿湖麵的赤色漸漸淡去。


    夜空將湛藍的湖波映成漆黑。


    一頭頭猊獸甩動著渾身毛發上的水珠,爬到了岸邊,聚集在大石頭旁安坐的蘇午周圍。


    它們遍身的傷疤多已愈合,從傷口裏生長出的熒熒綠眼,因為此下在智慧海中沐浴過後,也都紛紛消失無蹤。


    一頭頭或如小山一般高、或有獅虎一般大的猊獸頭顱伏低,以鼻尖親昵地觸碰蘇午。


    蘇午念頭微動,腳下已經沉寂下去的劫影中,大化本源又洶湧漫溢了出來。


    群猊便一個個地湊在那劫影裏流淌的大化本源溪流邊,伸出舌頭舔舐著大化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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