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其能死而複生,必然在曆史上留下種種似是而非的傳說,傳說都未曾留下的話,其人多半也是未能真正‘死而複生’。


    不過此人竟與茅山巫有過交集,


    修煉過‘魔身種道大法’,蘇午卻是沒想到——其若能以門外弟子之身,得茅山巫大宗師親授《魔身種道大法》,這位‘玄玄子’修行必然極其高深,定然能為一時天才,怎麽也不至於在曆史上未留下絲毫痕跡。


    由赤龍真人所言可知——想要依靠種種符籙聚集起自我的意識,進而完成‘死而複生’的目標,無疑是極其困難的。


    中祖常靜幀存在的時代比赤龍真人當下所處的時代更加久遠,


    其曆經八重輪回,在明末終於還是提前‘蘇醒’。


    蘇醒的隻是肉身,


    意識破碎,是否真正能在獲得了一道道符籙以後,就真正重聚意識,控製肉身,尚且是一個未知數,若結果是好的,那自然皆大歡喜。


    那結果不妙,


    蘇午亦必須要有應急預案。


    想到此節,蘇午看向赤龍真人,出聲道:“師父先前令我以符籙收束那些自法壇上降下的大道紋韻、功德文韻,就是為了預防可能存在的某些‘前輩’,在我體內借殼蘇生?”


    赤龍真人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你的‘真武符籙’之上,未曾存留有其他任何人的意識,顯然是一道極其稀少的‘先天符籙’,尚未被任何道門先輩的意識沾染,


    如此便要在日後的修行中盡量洗練後來所獲得的種種大道紋韻,使自身始終保持純一的狀態。


    這對你自然是好處不盡的!”


    “假若是自身初授而來的符籙上,存留有了前人的意識,此時又該如何防備他尋找機會在自身複生?”蘇午問道。


    “這些前輩宗師死而複生的可能性極小。


    他們的意識尚且需要借助與祖師交感,才能長久留存——與他們相比,你的‘意’修持到了何種強橫程度,你自身莫非沒有數麽?


    有人癡心妄想奪舍你,還須得做好被你洗練去所有記憶,收攏其意識中畢生修行感悟的準備!”赤龍真人瞪了蘇午一眼,冷笑著說道。


    他拂去道袍上的塵土,同蘇午接著說道:“你今時所授‘真武籙’乃是六七階經籙,積累的功德紋韻尚不足以支撐經籙升遷,


    不過,寶籙今時融合了如此多的大道紋韻,應該也已升轉至‘太上正一仙官百五十將軍籙’了!


    渾天道壇被你我伐滅,


    他們壇上兵馬已被我納入旌旗之下,


    撥付你一些,補足你今時寶籙對應的兵馬數額!”


    說話間,


    赤龍真人身後驟然揚起一道赤幡,


    幡麵下千軍萬馬奔騰,


    他並起劍指,向蘇午一點,一團渾天道壇兵馬匯集成的黑雲就直投入蘇午腦後符籙門庭當中!


    百餘個陰兵落入蘇午符籙門庭之內。


    赤龍真人接著道:“這些兵馬尚未受閭山道符籙洗練,你須將他們洗練一遍,才能將之納入掌控之中,如你先前那般,以意帶動符籙印簽,以印簽覆蓋諸陰兵鬼將,


    化去其六天雜蕪之炁,演化為純正道門紋韻,


    即是將眾陰兵洗練完成了!


    這些小事,你自己就能處理——我隻與你說這一遍,過後再問,某是不會理會你的!”


    他同蘇午說完話,


    轉臉看向源清老道。


    源清老道神色茫然,根本聽不清赤龍真人與弟子之間的對話,此下被赤龍真人眼睛一瞪,他立刻失去了赤龍真人與蘇午對談的所有記憶,神色畏懼地瞄了赤龍真人一眼。


    “老道,你家也在集雲鎮上?”


    “是,是,小道的道壇就在集雲鎮上……”源清老道慌忙回道。


    “某救了你一家老小、滿門弟子,今時肚子餓了,這頓飯你便招待了罷!”赤龍真人如是道。


    第578章 、吃席


    集雲鎮邊緣偏僻處,亂墳堆疊,枯樹在蕭瑟的寒風中伸展著枝丫。


    一座籬笆屋院就聳立在這亂墳圈子深處。


    由木樁、樹枝編織圍攏起來的籬笆院內,幾座由亂石、泥土壘砌起來的屋居便散落在其中。


    在幾根原木壘起來的門樓前,挑出了一杆黃底的旗幡,旗幡在半空中飄蕩著,上麵畫著太極八卦的圖案,八卦圖後跟著四個字‘道炁長存’。


    此下,


    籬笆院裏,


    源清老道吆喝著幾個弟子擺好桌椅板凳,接著就請赤龍子上座了。


    眾人簇擁著赤龍真人坐了二三桌,


    其中卻不見蘇午的身影。


    ——蘇午此下正在房中忙著將赤龍子撥給他的百餘渾天道壇兵馬,盡數以符籙印簽洗練了,轉為可以被自身隨意操縱驅使的陰兵。


    赤龍真人大馬金刀地坐在首座,看著菜肴一道道擺上桌台,眉頭卻越皺越緊。


    四下裏簇擁著他,笑容熱情的無為道壇門徒們,見得這位凶神臉色變化,臉上的笑意頓時都收斂了許多,一個個變得戰戰兢兢起來。


    好大一張桌子上,


    擺著的五七盤菜肴,俱是鹹菜、梅菜等物,唯一的葷腥就是臥在一個小碗裏的一顆荷包蛋。


    “道友,吃,吃……”源清老道臉上笑容勉強,把裝著唯一一顆荷包蛋的小碗往赤龍真人跟前推了推,澀聲道,“寒舍鄙陋,也未準備甚麽酒菜,隻將家中剩下的一點餘糧拿了出來,還請道友莫要見怪。”


    見過赤龍真人手段以後,


    源清老道再不敢托大稱對方為‘師侄’,隻以道友相稱赤龍真人。


    赤龍真人看看左右的無為道壇門徒,見到他們眼神巴巴地望著桌上過分‘簡單’的菜肴,一陣一陣地肚腸‘念經’聲在周圍此起彼伏地響起。


    這些人被渾天道壇抓走,以渾天道壇那般凶惡霸蠻的秉性,想來也不會管幾個本就要被宰殺祭獻壇神的敵人的饑飽,他們被抓去以後,至少也被狠狠地餓了兩頓。


    再兼這些人被渾天道壇一直擠壓生存空間,


    目下能維係道壇香火已是不容易,


    更不提改善道眾弟子的生活水平了。


    他們素日裏應該就是以桌上這些梅菜、鹹菜為食——甚至平時可能都吃不到這麽多種、這般‘豐盛’的五七盤鹹菜!


    想到此節,


    赤龍臉色黑了下來,抬眼看了看側方的源清老道。


    源清老頭被他的目光嚇得一縮脖子。


    卻見他端起那個盛著一顆荷包蛋的粗瓷碗,朝眾人裏年紀最小,應該才隻有七八歲,瘦得和豆芽菜一般的女童招了招手:“你,過來!”


    女童自被老道收養至今,遇著的師兄師姐們無不對她神色寬帶有加,少有如赤龍真人這般陰著臉看她的時候,


    她如今又才經曆過一場變故,魂兒都還未回過來,


    此下看著赤龍真人臉色,登時被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女童一嚎啕出聲,旁邊的青年女冠就連忙將她抱在懷裏哄勸,卻見赤龍真人目光盯著她,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明——青年女冠頭皮發麻,在赤龍真人懾人凶威之下,終還是抱著女童,低著頭走近了赤龍真人身畔。


    赤龍真人拿筷子夾起大塊兩麵煎至金黃的荷包蛋,送到驚恐掙紮想要逃跑的女童嘴邊。


    盡管素日裏家中母雞下的一二顆雞蛋,源清老頭將大半都給了女童來吃,


    但家中隻有一隻下蛋母雞,下蛋也是隔三差五,她顯然也未到把雞蛋吃膩了的時候——當下見那一雙筷子夾了油汪汪的雞蛋送到自己嘴邊,


    她下意識就停止了哭聲,張口就把雞蛋吞下,怕赤龍真人反悔似的連咀嚼都未咀嚼幾下,就將雞蛋吞進了肚子裏。


    “慢些吃,又不會有人與你爭搶!”


    赤龍真人嫌棄地看著女童,將碗裏剩下的雞蛋,連同一點油脂都給了女童吃下。


    他把碗頓在桌上,


    旁邊的女童已然沒有那麽畏懼他,舔著嘴唇,回憶著那隻荷包蛋的味道。


    “某原本以為,縱是你們受渾天道壇欺壓,憑著傳度授籙的能耐,縱然做不到大富大貴,也至少能落個小富即安,顧得住一門上下溫飽。


    現下看來,情況比某以為的嚴重太多了。


    閩地閭山道門道壇,


    俱是如你家一般情況嗎?”赤龍真人伸手指了指源清老道。


    源清老道羞紅了老臉,萬分慚愧道:“是老道無能,老道萬分慚愧,日後也無顏麵見列位道壇先師……在閩地之中,如我家道壇這般光景的同門,應該占道門道壇總數的十之七八。


    餘者要麽早已與土教巫門、佛門勾連,沆瀣一氣,


    要麽就是避世不出,誰也不知他們道壇之中究竟是何情況。”


    “這是時勢流變,


    於是令順應者昌,忤逆者亡罷了。”赤龍真人搖了搖頭,道,“某今時在集雲鎮上看雜劇,那台子上演的便是佛門《目連經救母》的故事。


    佛門懂得變通,善於討好信眾,與信眾打成一片。


    又時時能說幾句似是而非的佛偈出來,以示自身超凡脫俗的意趣——是以不論販夫走卒,還是達官貴人,他們都願意與佛門親近。


    這非是你一人之罪過。”


    源清老道都未想到看起來凶神一般的人物,竟然還懂得寬慰別人,他心下感觸頗多,一時紅了眼圈。


    卻聽赤龍真人又道:“不過,你作為一道壇度師,今時符籙修為竟與我那新收的弟子一般,還是最下階的符籙,這是你修為不精,資質愚魯,這是你的罪過,卻推不到旁人身上。”


    源清老道頓時沉默了下去,


    方才心中湧起的那點感動也瞬時消褪了。


    赤龍瞥了源清一眼,又道:“今時本地道門之中,執牛耳者當是哪一家道壇?”


    “應是三奶派直奉三位夫人的天威道壇,靈濟道壇,以及忠義道壇這三家了。”源清老道總算不是一無是處,對當地各處局勢變化倒是清楚,被赤龍真人一句,即對答如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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