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漢接過煙卷,借了江二爺的火點燃,


    夾著煙走到堂屋裏,


    掀開遮麵紙看了看江老爺子發青的臉,


    又在他身上某些部位按了按,


    片刻後皺著眉道:“最近,這個死者有接觸過什麽陌生人嗎?或者做過什麽不一般的事情?”


    他這話說完,


    江二爺扭臉看向了蘇午。


    神漢見狀咧著嘴笑:“和那年輕人沒關係,他就是陌生人,也妨害不了死者。還見過其他的陌生人嗎?”


    江鶯鶯抿著嘴思索了一陣子,向那位黑臉老人說道:“爺爺這幾天都在村子裏幹農活,沒有去過外麵,陌生人應該是沒見過的……


    就是昨天下午,他訂了一副棺材送到了老宅子裏。


    不知道算不算是不一般的事情?”


    “棺材現在還停在你家老宅子裏嗎?”黑臉老人問著話,熄滅了手裏的煙屁股。


    “是,還在。


    師傅要去看看嗎?”江鶯鶯連忙點頭應聲。


    神漢抬步往外麵走,同時對江鶯鶯、江二爺等圍上來的人說道:“你們就在這裏等著吧,主人家把老宅子的鑰匙給我,我去看看那副棺材。”


    接著,他抬頭看向側方的蘇午,笑道:“年輕人和我去一趟吧?”


    “可以。”蘇午點了點頭。


    江鶯鶯輕輕走近蘇午身前,把一串鑰匙交給了他,輕聲道:“那把藍色塑料包著的鑰匙是老宅大門的,最小的那把是堂屋的。


    蘇午,謝謝你。”


    “沒事。”


    蘇午搖搖頭。


    接過鑰匙,跟著黑臉老人往門外走。


    他看著對方揭下五色斑斕的圍腰子上的兩隻紙馬,塞進圍腰子上的口袋裏,


    兩人沿著村通公路,亦步亦趨地走著。


    天上月光明亮,


    映照得水泥路一片蒼白。


    下了坡後,


    轉角處江家老宅就在月色裏顯出朦朦朧朧的輪廓。


    “老大爺覺得江老爺子是怎麽死的?”蘇午這時開口向黑臉神漢詢問道。


    神漢微微放慢腳步,讓他能與自己並肩而行,


    繼而慢吞吞道:“是被魘住啦,


    能在三個小時裏,把他的魂兒帶回來,他還能多一口氣兒,活多久看老人家自己的造化。


    要是三個小時後,魂兒也消散了,就帶不回來了。


    具體情況,還是得等看了棺材,證一證我的猜測,我才能確定。”


    蘇午點了點頭。


    這位神漢的說法,與還被約束在江家的那個神癲說法差不多。


    但對方的言語,就讓蘇午覺得更可信一些。


    他側目看了看黑臉老人,抬步走向前方江家老宅的大門,同時撂下一句話:“是厲詭作祟嗎?”


    黑臉老人不覺得蘇午所言有任何突兀,


    直接點了點頭:“厲詭藏得很深哩。”


    蘇午拿鑰匙開了鎖,


    推門的同時,


    扭頭看著月光下的黑臉老人。


    對方神色平靜,一雙老眼裏慧光轉動。


    他未再多問什麽,


    開了門,自身的意就籠罩四周,搜羅一遍,仍舊未察覺到任何異常。


    那老人背著手往堂屋裏走,一邊走,一邊嘿嘿地笑:“‘心眼’確實好用哩,得天生就是‘活神命’的人,才能練出心眼。


    但有些詭,心眼看不出來。


    隻能憑‘法眼’、‘天眼’來看,


    或者憑經驗去感覺——


    你的心眼到這不好用哩……”


    心眼?


    端公脈將運用意能量搜尋詭異蛛絲馬跡的手段,稱之為‘心眼’?


    還是自己當下運用意能量的方式,被這位神漢誤認為是一種名叫‘心眼’的手段?


    ‘活神命’是什麽?


    ‘法眼’、‘天眼’是端公脈的手段?


    倒是聽說過道教天眼、佛門法眼,不知與當下神漢所說的是不是一種……


    蘇午心下念頭折轉,


    麵上神色平靜,向黑臉老人問道:“是厲詭就會散發詭韻,任何草木生靈、包括人類本身對於詭韻的感知都極其敏感,接觸到詭韻,輕則嘔吐、打顫,產生不顧一切地逃離當場的念頭,


    重則直接陷入瀕死狀態,


    休克昏迷,乃至當場橫死。


    所以我會用感知來感應周圍有無厲詭詭韻存在,以此加以鑒別。


    老大爺既然說這種憑借自我意識感知的‘心眼’,看不出某些厲詭。


    難道那些厲詭,本身是不散發詭韻的?”


    “也有的,也有的。”黑臉老人點著頭,走進了江家老宅的正堂裏。


    此下月光慘白投射到堂屋門口,


    堂屋裏放兩條長凳,


    凳子上架著一副空蕩蕩的棺材。


    棺蓋在旁橫放著。


    這般場景,看一眼就讓人心頭發寒。


    神漢站在棺材前頭,屍首腦袋正對的位置,查看著那個位置棺材內壁繪刻的圖案,乃是畫出了兩扇門,一個綰著長發的女子從兩扇門裏探出頭來往外看。


    門額上,


    寫著模模糊糊的‘仙門’二字。


    當下這幅畫在黑暗裏顯得朦朦朧朧的,好似在生出莫名的變化。


    但湊近去看那些圖案的紋理,又會發現它們一直固定不變,並未有任何異常。


    這副圖案,就是墓葬裏很平常的‘升仙門’圖案,


    寄托了人們對於死後世界的向往。


    蘇午在灶神模擬之中,最後油炸‘鬼靈芝’及那座棺槨之時,亦曾多次見過與當下江老爺子壽材內的圖案相差不多的畫麵。


    “年輕人,幫我把這棺材搬到院子裏去吧?


    讓月光能照到這幅圖。”神漢向蘇午詢問著,並未解釋蘇午剛才發出的疑問。


    他站在旁邊,沒有要搭手幫蘇午搬運棺材的意思,


    一副壽材自然是極重的,兩個年輕人都難以搬動,現下他讓蘇午一人把壽材搬到院子裏,卻篤定了蘇午有搬動棺材的能耐。


    ——蘇午確實有這個能耐,


    他雙手環抱住棺槨,微微一用力,就將整副壽材抱起,輕手輕腳地搬到院子裏,擱在空地上。


    慘淡的月光恰巧能照進棺材內,


    照在那副‘升仙門’圖案上,


    圖案除了在月光映照下,顯得更清晰了以外,再無任何其他變化。


    神漢跟著走到院子裏,從褡褳袋中摸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圓形扁鐵盒,旋擰開盒蓋,露出內裏凝膠似的一層油膏,他撚著油膏,抹在那副圖案上,


    一邊塗抹,


    一邊道:“厲詭確實都有詭韻伴隨,但有些厲詭被人利用——人的這個腦子那是最聰明嘞,不管好不好用、能不能用的東西,大家都想伸手去摸摸、碰碰、試試,


    哪怕是遇著了詭呢?


    有的厲詭嘛,被一些人一代一代不怕死地接觸著,


    漸漸的他們還真地找到了一些利用厲詭的方法,


    在反複運用厲詭力量的過程中嘞,


    有的人,偶然間發現了更深層次的規律,他們掌握住這種規律,反而讓被自己利用的厲詭也產生了一些變化,這些厲詭身上散發出的詭韻,轉變成了常人們時常能感覺到的氣息上。


    比如一陣風、隨著風過來的一點花香、各種各樣的氣味……


    詭韻轉變成這種樣子,年輕人的‘心眼’就察覺不到了吧?”


    蘇午微微皺眉。


    他還未見過如神漢所說的那種連詭韻都發生改變的厲詭,但隻聽神漢所言,結合自己的種種經曆,蘇午已經信了神漢所說的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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