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照小友,這是你第一次自己使用鬼神鍛法鍛造兵器,


    在鍛造過程裏,竟已經可以疊加‘心之鍛’的狀態——這是連我都夢寐以求的雙重疊加鍛法!


    第一次用這雙重鍛法鍛造兵器,


    竟然可以鍛打出‘上品’刀劍!


    了不起!


    你果然是天生的鑄劍師啊!”


    安綱對蘇午讚歎不已,


    其觀察著刀刃上的紋路,揣摩著蘇午鍛煉時施加於刀身上的力量。


    越看越能覺察出這根刀條在鍛煉過程中,蘇午的種種精細控製之處在哪裏。


    虎徹往煆燒爐裏傾入了許多木炭,


    也過來與安綱一同觀摩刀條。


    都稱讚蘇午的鍛刀技藝可謂渾然天成,簡直就是天才的鑄劍師。


    蘇午拎著鐵錘,皺眉思索著追索入墨圖神韻過程裏遭遇的一些問題,總結了自己的一些設想,隨後與兩位大匠師交談幾句,交流了經驗,


    之後就開始鍛造第二把刀。


    這一天,


    從上午到黃昏,除卻中午吃飯的時間,蘇午把剩餘所有時間都投入到了鍛煉刀劍之中。


    他嚐試了種種方法以接觸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入墨圖神韻,


    似乎沒有收獲,


    但又似乎收獲滿滿。


    一日的時間,他鍛造出了三把上品、七把良品、兩把下品,以及僅有的一把庸品刀條。


    鍛造下品、庸品刀條的時候,


    是蘇午自覺最快要接觸到入墨圖神韻的時候。


    他放任自身的力量鍛打刀胚,對此毫無控製,最終也就導致了成品品質的下降。


    “有些時候,


    一條路走不通,並不代表這條路就是錯的。


    還有一種可能——這條路可能乘坐馬車或者騎馬走得更快,但你偏偏選擇了步行。


    燭照小友,我並不覺得你的感覺是錯的,


    隻是你可能更需要換一種方式,


    來驗證你的感覺。”


    黃昏時分,安綱聽過蘇午的種種體悟以後,對此做出了指點,他看著手中那把紋路錯亂,但有一種‘天然之美’的庸品刀條,


    總覺得將之丟進煆燒爐裏重煉,實在太過可惜。


    猶豫片刻,他把庸品打刀刀條放在一邊,繼續向蘇午說道:“天人交感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狀態,是天神在某個瞬間降臨在凡人的身上,讓凡人有了超凡的體驗。


    在這種狀態下,


    鍛煉出的每一把刀或許有上下優劣之分,


    但每一把刀都是獨一無二,不可複製的。


    所以,燭照小友,可以不必過分去追求那種可遇不可求的狀態,


    或許從‘本來的自我’出發,


    去除所有雕琢,僅以最真誠的心靈去麵對刀胚,可能會有更好的結果。”


    “本來的自我……


    真誠的心靈……”蘇午喃喃自語。


    他皺眉沉思著。


    安綱沒有打擾他,自己尋了一張氈台,將那把庸品的打刀放在氈台上,揣摩良久後,便循著那些被蘇午鍛打出的天然紋理,去打磨這一柄庸品的打刀,


    這把打刀彎曲度過高,


    刀身過脆,刀刃較硬,不論從哪個方麵看,都不是一把合格的打刀。


    但安綱就是覺出了其中蘊藏的靈性,


    便循著那種靈性來打磨它。


    沙沙……沙沙……


    專用鑄劍室裏,打磨刀劍的聲音不斷響起。


    窗子外,


    昏黃像幕布一樣,悄無聲息地遮蓋了天穹上悠閑的白雲,散發絢爛霞光的太陽,使天地盡作暗黃之色。


    此時,


    鑄劍所裏的匠師、學徒皆已離開。


    經由他們之手,


    煆燒出來的玉鋼、庖丁鐵被聚集在了專用鑄劍室中。


    石砌牆壁圍攏起來的院子裏,不見一道人影。


    虎徹、蘇午、安綱三人皆有要忙碌的事情,


    誰也未有注意到天色將黑。


    如此又過了半個小時,


    天上的昏黃色也褪去了,


    黑暗從遠方傾蓋而來,吞沒了街市裏的一座座房屋,淹沒了整個鑄劍所。


    鑄劍室裏光線倏忽昏暗下來,


    僅有煆燒爐發出通紅的光,將這濃稠黑暗稍微照亮。


    “天黑了?”


    虎徹略帶遲疑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


    伴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氈台上的一盞油燈被點亮了。


    燈火映照出正甩手熄滅火引的虎徹,


    光芒向外散發,


    顯出蘇午的背影輪廓,


    他揮動鐵錘,鍛打著新出爐的刀胚。


    旁側的另一張氈台邊,安綱正將手中的庸品刀劍在磨刀石上反複打磨,有點點光亮從他手中刀劍上反射出。


    “真是兩個癡人啊,沉浸在一件事情裏,就連時間的流逝都忘記了。”虎徹搖頭笑了笑,看著窗外黑洞洞的天色,他覺得還是提醒二人一下,在黑夜裏務必要保持警惕,


    鑄劍所不比自己的家,有陰陽師畫下的咒禁防護。


    更何況,當下煆燒爐裏正熔煉著一塊詭異的‘人石’呢!


    這般想著,


    虎徹轉頭去看煆燒爐。


    煆燒爐頂端被木炭燒得通紅,


    朵朵赤紅的焰火倏忽升騰起,結成了蓮瓣。


    蓮瓣不斷盛開,


    形成了一座蓮胎。


    蓮胎上,


    一身紫黑、看不清麵容的人形盤腿而坐,雙手倏忽合十——這個瞬間,虎徹本來是看不清那結跏趺坐的人形的麵孔的,


    但偏偏他這時看到了對方的嘴巴不斷變幻著口型,


    ‘無聲之聲’在空氣裏彌散開來。


    氈台上點燃的油燈火苗倏忽轉作全黑——它未曾熄滅,隻是火焰變成了徹底的黑色,從那黑色火焰裏,伸出一隻寒氣凜然的手臂,抓向虎徹的脖頸!


    鑄劍室外,


    圍攏鑄劍室四下的黑暗裏,亦伸出了一條條漆黑的手臂,


    條條手臂像是蓮瓣般簇擁著這間較小的屋室,


    蓮瓣向中心收攏——


    虎徹眼看那手臂抓向自己,有心要借用身上的入墨圖發動鬼神之力,卻發現自己根本調動不了身體的力量——方才‘看’到那張不斷變幻口型的嘴巴,施展了無形的咒語,禁錮住了他的身體!


    他心頭一寒!


    ‘人石’詭變的力量太強了!


    尤其是在這百鬼夜行的黑夜裏!


    哢噠!


    黑暗裏,響起細微的聲音。


    鍛打刀劍的蘇午停下動作,手掌自然而然地按在腰側‘大紅蓮胎藏’的刀柄上,稍微用力,將刀身抽出刀鞘一寸——


    他還未將整把刀抽出,


    眼角餘光就瞥見了刺眼的亮光!


    轉頭看去:


    另一張氈台旁埋頭打磨庸品打刀的安綱大匠師停下動作,舉起了手中亮晃晃、像是劃過黑夜的閃電的刀劍,他口中喃喃自語:“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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