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騾拉著的板車上,用繩索緊緊固定著一塊石碑。


    “珠兒!”


    青苗從蘇午身後走出來,向珠兒揮手示意。


    珠兒看到蘇午一行,忙牽著馬騾靠近過來。


    “把石碑搬到山上去,道長就要開壇請表了。”蘇午從珠兒手裏接過韁繩,他在前頭牽著馬騾,幾個師妹就在後頭推著板車,


    將石碑拉到了廟殿的側前方,


    此處山石已被挖開,顯出一個深坑來。


    眾人幫著把石碑上纏繞的繩索都解開來,蘇午令他們都走開些,自顧自走到那要填入石碑的深坑旁查看,


    他找了一個眾人視線的盲區,背對著眾弟子,


    將一個銅環丟進了那深坑裏。


    又抓些土撒入坑中,掩埋了銅環。


    繼而返回騾車旁,雙手抱住石碑兩側,渾身驟然發勁,將那座不下千斤重的石碑猛地提起,碑根重重地紮入深坑中!


    咚!


    石碑落入深坑,


    地麵都仿佛顫了三顫!


    蘇午雙手扶著石碑,穩固著它,幾個師妹都匆匆走近了,蹲在石碑四周,將一抔抔泥土填入石碑與碑坑之間的縫隙裏,壓實了,又在石碑底下堆砌幾方早就準備好的石頭。


    石碑被完全固定住了。


    眾人站在石碑前,


    端詳著碑文,


    珠兒吃力地念著其上的字眼:“巍巍功德,浩浩……大羅,


    有斯神靈,端立其上。


    神靈之名,實為人賦……”


    這篇碑文,講述得便是‘灶君’以及‘灶君廟’的來曆。


    告訴他人,其實世間的神靈,多是凡人賦予了他們的名號,賦予了他們神性,是以他們才得以成為神靈。


    而他們為何能被凡人賦予名號,


    為何能被凡人共推為神?


    實因他們做下的功績,讓百姓無法忽略。


    百姓感念他們的恩德,希望他們的品性能永世流芳,因而在世間大加傳誦他們的名號,如此到了後來,在眾口鑠金的傳頌中,他們就此被塑化為神……


    石碑上的字跡,珠兒、青苗等人認識得並不多。


    但幾個師妹讀著碑文,


    讀著讀著便掉起了眼淚。


    “我好想師父啊……”珠兒紅著眼圈,喃喃自語。


    蘇午沉默了片刻,


    扭頭朝半坡處的老道喊道:“道長,石碑已立,可以設壇請表了!”


    “好!”


    老道回了一句,


    便將一封早已寫好的青詞奏表拿桃木劍挑起,在香燭上點燃了,使之向天燃燒去,口中念念有詞起來。


    “青苗,去把狗剩叫過來罷。”蘇午同青苗說話。


    招娣小嫂子抹去眼角的淚水,輕輕答應著,低著頭小跑下了緩坡。


    未過多久,


    狗剩與青苗聯袂爬上了緩坡,


    跟在大師兄身後,


    緩步邁進了‘灶君’廟裏。


    “油壺準備好了嗎?”蘇午跪在泥偶神像的火盆前,向身後的師弟師妹們輕聲詢問。


    狗剩應聲回道:“都準備好了的。”


    看著那張熟悉的麵孔,已經化作泥偶,弟子們的心情難免低落。


    狗剩將油壺搬到了蘇午近前。


    蘇午揭開壺蓋,


    內心回憶著師父教授自己的點點滴滴,確保沒有絲毫遺漏後,他將手掌按在了石造火盆外雕琢出的手掌印上,


    手掌按落的瞬間,


    自身命格與前麵那座泥偶神像的最後一絲牽連,就此消失殆盡。


    在蘇午內心悵然若失之中,


    那火盆裏湧出了大量漆黑的炸詭油。


    他無暇理會內心的感受,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勺炸詭油,將它們都舀入油壺中。


    這個陶壺是新燒製出來的,


    之前師父留下的幾尊油壺,皆已裝滿了。


    空空的油壺裏,


    隨著油脂傾入,而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


    水聲的回響越來越弱,


    漸至於無。


    ——這隻油壺也裝滿了。


    與此同時,石造火盆裏變得幹燥起來,再沒有炸詭油淌出:“以後把這壺炸詭油和其他的混合著用,可以提升其他炸詭油的品質。”


    蘇午向眾師弟師妹囑托著,站起身,


    麵朝著灶君像,


    手掌連拍三下,


    開口道:“薪火永續!”


    話音落地的瞬間,那石造火盆裏忽地騰起了金紅的火焰!


    火焰熊熊燃燒至三尺之高,內裏好似有些虛幻的牌位在閃動著。


    看著那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神靈牌位,蘇午心髒微顫,他閃開了身,對身後的青苗說道:“青苗,你第一個來罷,朝火盆裏的薪火吸一口氣。”


    言辭神態,


    與師父如出一轍。


    好似師父的影子在蘇午身上活了過來。


    第345章 、薪火永續


    聽到大師兄與師父語氣仿佛的言語,青苗神色恍惚了刹那,即搖頭道:“大師兄第一個來罷,我未做過甚麽……”


    “薪火分配,全看天數使然。


    誰一個或是最後一個,本來無有差別的。


    讓你第一個來,


    你照做就是了,青苗。”蘇午說出一番話,又覺得自己的話重了些,便補充了一句,“不用有甚麽心理壓力。”


    青苗這才答應,


    轉而朝火盆裏的薪火吸了一口氣。


    一股火線從熊熊薪火中分了出來,湧入青苗的唇齒口鼻之間,她微微閉上眼睛,眼睫毛下似有金光閃動——約莫十分之一的薪火被青苗吸取了,


    接著是珠兒,


    珠兒吸取了約莫五分之一的薪火,


    狗剩汲取了十分之一的薪火,


    秀秀汲取了十分之一的薪火。


    最終輪到蘇午,


    火盆裏的薪火還能騰起一二尺之高,內裏一座座蘇午或熟悉、或不熟悉的牌位漂浮著。


    ‘石頭娘娘’,


    ‘河魚主’,


    ……


    這些牌位,竟一個也未被其他師弟師妹吸攝去。


    隨著蘇午開口一吸,這些牌位就好似商量好的的一般,或作一道道或金青、或金紅的火線,並著火盆裏的薪火焰流,悉數湧入蘇午口鼻之中!


    他‘看’到在自身臍脈輪上交結的焰網節點上,


    倏忽凝聚起一座座或金青、或金紅的牌位,


    正對應著先前火盆裏那團薪火裏沉浮的牌位!


    那些神靈牌位隨著焰網的交織,流轉入腹髒脈輪中,被腹髒脈輪輪廓上盤繞的黃金眼鏡蛇托舉到了頭頂,共同盤護著蘇午的五髒六腑!


    種種異相盡消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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