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依循著長久以來保持的慣性,不斷誦念經文。


    好在,


    此種怪異現象並未持續太久。


    皮屑隻在老僧衣袍下擺鋪了薄薄的一層,轉經筒終於漸漸停止轉動。


    老僧握著骨柄,


    抬眼去瞧轉經筒上的圖案。


    他首先看到——正對著自己的、本該篆刻六道眾生圖案的皮卷上,卻是空白一片。


    其上原本篆刻的地獄六道眾生圖案被莫名的力量刮去了。


    “咕咚……”老僧咽了口唾沫,又看轉經筒其他位置,亦俱隻看到了一片空白。


    莫可名狀的恐懼流轉於老僧心底。


    他鼓起勇氣,看向正對著蘇午的那片皮卷區域。


    這一次,皮卷上就不再隻是一片空白。


    出現了豐富的、各種各樣的圖案。


    一個有四重圓圈的同心圓出現在皮卷上,而在這個同心圓的周圍,地獄六道眾生緊密團聚著。


    同心圓輪像是在往外散發著光芒,


    但不知為何,


    有淩亂的線條從其他空白區域覆蓋而來,看起來像是將這副完整的圖案禁錮在了中間,


    包圍在了中央。


    “這是什麽意思?”蘇午比老僧更早看到正對著自己的圖案,他先前沒有作聲,一直等老僧也看過圖案後,方才出聲問話。


    他本身亦是一個能力超群的批命僧侶,


    但根本看不透自己的命格。


    老僧看著那副圖案,腦袋懵然。


    其與蘇午盡皆明白,有自冥冥之中而來的力量,改變了轉經筒上的圖案,使之呈現出當下的情形。


    然而這種情形,老僧也從未遇到過。


    他又該如何給蘇午批命?


    迎著蘇午平靜、卻仿佛能直指人心的目光,老僧終究是不敢撒謊的,他顫顫巍巍向蘇午跪倒,恭敬道:“弟子不知,弟子學識淺薄,生平為千百人批命,


    從未見過這種情形。


    請佛子責罰!”


    他頓了頓,


    隨後又道:“不過,六道轉經筒昭示人身所能係縛的六道諸詭,從圖案上來看,


    六道群詭,佛子應是俱能係縛的。”


    四重圓輪周圍簇擁六道群詭,


    老僧正是因此作出的,蘇午可以係縛六道群詭的判斷。


    蘇午深深地看了老僧一眼,


    確定這個批命僧沒有說謊話,


    他開口說道:“繼續勘驗命紋吧。”


    “是。”


    老僧點頭應聲,取出香灰鐵盒,放在托盤裏,呈到蘇午麵前:“佛子,請於此上留下左手掌印。”


    蘇午依言將左手按在鐵盒中厚厚的一層香灰上。


    香灰細膩,


    他的手掌按在其上,留下的掌印亦是纖毫畢現。


    之後,老僧口中不斷微聲念誦經文,有莫名氣息施加在那一盒香灰上。


    他把鐵盒裏的香灰完整倒入‘嘎巴拉碗’內。


    將碗口扣上,


    雙手端著嘎巴拉碗,在胸前畫圓搖晃,


    隨著他的搖晃,


    香灰撲簌簌自嘎巴拉碗底部的孔隙裏灑出,在其身前的一張白紙上留下一道道粉灰痕跡。


    蘇午注視著那些粉灰留下的痕跡,


    看到它們漸漸組成玄奧的圖案。


    他檢索自己腦海裏記憶的那些命紋,確定其中沒有任何一道命紋,與這玄奇圖案類似。


    蘇午抬眼看向了老僧。


    想看看對方是如何解釋自己的命紋?


    批命僧將嘎巴拉碗裏所有的香灰都搖落了出來,隨後雙手端著嘎巴拉碗,低頭往白紙上看——


    其隻看了一眼紙上圖案,


    忽然就慘叫了一聲!


    渾濁老眼裏淌下汩汩血淚!


    “怎麽了?!”蘇午心頭一驚,立刻起身,扶起慘叫著向後倒去的老僧侶。


    老僧侶捂著眼睛,血水從他指縫裏不斷溢出。


    他捂著眼睛,慘叫了一陣,氣息漸漸平穩,眼睛裏亦不再有鮮血溢出來,


    就掙脫了蘇午的攙扶,腦袋轉動著辨認蘇午所在方位,跟著就朝蘇午跪拜了下去:“佛子!佛子!


    我之師父康格,曾經受呼圖克圖之名,為一隻詭批命,他做了萬全準備,令那隻詭在人皮上留下了命紋。


    可他把人皮拿回來,


    隻看了命紋一眼,都未看清那道命紋,雙目就一瞬失明,從此不得再做不了批命僧了!


    康哥上師為之批命的那隻詭,便是如今被稱作‘意之放魂僧’的那個!


    上師後來收我作弟子,


    令我繼承其衣缽,為他養老送終。


    我在其身邊日久,才偶然從他口中聽到——之所以有些人、詭的命紋不會為旁人所窺視,


    實在是因其命格要麽過分殊勝,不該為外人探知,


    要麽過分凶惡,命紋太過淩厲,也會叫直接損傷批命僧的雙目,使之不能看清命紋!


    佛子,佛子!


    您定是身具殊勝命格之人,命中乃有大成就,


    所以會有我今番遭遇!


    請您莫再為難老僧,給您勘驗命紋了。


    您這般命格的人,生來便是百無禁忌的!”


    老僧一邊說著,一邊捂著不知傷勢如何的雙眼,連連給蘇午磕頭,腦門上沾滿了香灰,


    看起來很是淒慘可憐。


    蘇午看他的樣子,還是堅持把他扶起,讓他與自己一同坐在矮塌上。


    這個老僧算是個不錯的僧侶,


    因之生於密藏域,並未有如蘇午這般來自文明世界人的是非觀,對於生殺祭獻活人之事,這批命僧並不覺得有什麽異常。


    但其雙手並不曾真正沾染過人血,


    凡事論跡即可,論心的話,世間無有完人。


    僅憑老僧所行所為,蘇午並不將他和其他紅衣大僧侶看作一類,是以看他淒慘可憐的模樣,


    便放緩了語速,溫和道:“我卻未有想到,自己的銘文還會讓你受此損傷。


    你若是從此後雙目失明,


    又如何為人批命?


    不能為人批命,你該怎麽活下去?”


    蘇午的問題很現實。


    大部分紅衣大僧侶多會掌握一些密咒真言、灌頂之法,拿捏這些東西,可以讓自己的後繼者不敢造次,


    讓自己安穩渡過一生。


    但眼下這個批命僧,還未尋得後路,未選中哪個弟子作後人,拿捏住他,眼下偏偏眼睛受損,


    雙目很可能失明,


    那等待他的未來,很可能就是被其他僧侶拿捏住,


    落個淒慘而死的下場!


    老僧聞言亦是悲傷不已,


    捂著眼睛連連搖頭,


    卻說不出話來。


    “讓我看看你的眼睛,說不定還有的救。”蘇午適時說道。


    他之所言,首要卻是為了確認,老僧是不是真的被命紋傷到了眼睛,瞎了眼?


    老僧聞言因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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