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虞聽晚從榻上醒來,梳洗後就去院子東邊柵欄雞籠掏雞蛋。今日收獲不錯攏共撿了四枚,姑娘腳步輕快全放陶罐裏頭。


    灶屋冷鍋冷灶,她卻沒有看到慧娘的身影。


    虞聽晚正納悶,就見慧娘神色難看,眼圈發紅從外頭進來。


    “娘。”


    虞聽晚見她臉色不對,迎上前去:“怎麽了?”


    晚娘是新婦,慧娘本不該說這些讓她操心,可衛守忠不在,她沒有主心骨,也沒說話的人。


    眼淚滑了下來。


    “昨兒我夢見筱娘了,她整個人都泡在血水了,朝我說冷。”


    虞聽晚扶著身子有些站不穩的慧娘,心沉了沉。


    她是知道的。


    當年筱娘被舅母餘氏背回來時身體早就僵硬,天氣熱,屍身都腐爛發臭了。


    村裏也引發一時轟動。


    就連王氏都跑出去看了,最後是捂著鼻子慘白著臉跑回來的,趴到角落就一陣幹嘔。


    “真是可怕,當初嫁出去時還水靈靈的,怎麽就死了。”


    “你們是沒看見她身上穿的衣服像是從血水裏泡過,那味實在臭的不行,聽說是被活活打死的。”


    “那筱娘好歹懷了他們老何家的種,都七個月身孕了,肚子圓滾滾的,怎麽她男人下手都那麽狠呢?”


    當時姑娘聽了,眼裏隻有嫌惡。


    她經常能聽到誰又對媳婦動粗了,誰又被男人毆打的鼻青臉腫,還得下田幹農活。


    這種事並不少見。


    可出人命的卻是頭一回。


    對枕邊人下毒手的人,說是畜牲敗類也不為過,該下地獄的。


    可沒有。


    衙門不受理案件,甚至包庇。


    不出一月,何家風風光光再娶新婦。


    慧娘:“我實在難安,夜裏坐不住,就帶了一盤柿子想去她墳前陪她說說話。”


    “可……”


    虞聽晚低聲問:“怎麽了?”


    慧娘:“我剛回來的路上碰到範婆子了,她說……”


    慧娘忍下哽咽,眼底有了濃烈的恨意。


    “她也不知哪兒得來的風聲,說那畜牲後來生的兒子一直沒帶出門,在外隻說身體不好,年紀也是往小了報的,實則都兩歲了。”


    虞聽晚猛然一頓。


    筱娘是去年沒的。


    再娶的媳婦生的孩子卻兩歲了?


    範婆子嘴碎,不管真的假的,嘴裏都藏不住話。


    可她又何嚐不是消息靈通的?


    慧娘:“我好恨啊!”


    午夜夢回,她恨不得剝了何家上下的皮,把他們的骨頭全都嚼碎了。


    可何家有錢,家中遠親還在縣老爺身邊做師爺,說是地頭蛇也不為過。


    她眼裏的疲憊藏不住,泣不成聲。可又怕擾到屋裏的阿郎,連哭泣都是克製的。


    慧娘壓抑著聲音,身體在小幅度輕顫。


    可能怎麽辦呢?


    都這樣了,她通紅著眼還不忘問:“是不是餓了?娘去做飯。”


    這世道好似窮苦,就是原罪。


    隻要有錢有權,就能草菅人命。


    那些律法,看著公允,實則也有偏頗。不過是約束老百姓的。


    虞聽晚不由悲哀。


    “娘一夜沒睡,身體如何熬得住?您先回屋躺著。”


    她溫聲道:“可得保重身子,夫君還要娘照顧。”


    這一句話把慧娘從悲慟中稍稍拉了回來。


    是了,還有阿郎。


    筱娘沒了,阿郎可不能再出事了。


    慧娘努力打起精神。


    虞聽晚:“何家作惡多端,遲早得報應。”


    說這句話,她很有自信。


    畢竟那何家能這般猖狂,不就是靠著縣令嗎?


    縣令遲早要換人的!


    還和衛慎認識!


    以後還會收拾不了何家?


    如何不能給筱娘報仇了?


    “做的孽多,咎由自取,無不坐之自滅。”


    她溫聲:“娘得好好的,才能言親眼看著那些人囚首垢麵,鋃鐺入獄。”


    虞聽晚把慧娘扶去榻上,又陪著說了會兒話,等慧娘麵色好看些,便讓她睡一睡,這才輕著腳步出了屋,關上房門。


    她去了灶屋,點火把粥煮上,又把衛慎喝的藥先泡著,過會兒在煎。


    她看著灶膛裏火光跳越,神色越來越淡。


    正想著事,嶽山揉著眼睛睡眼蒙朧進來。


    “慧嬸婆……”


    他剛說了一個字,看清灶屋的人後連忙改口:“小嬸。”


    虞聽晚聞聲看過去:“還早呢,怎麽不睡會兒?”


    嶽山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平常都這個時候醒的。”


    虞聽晚:“粥還要再煮會兒,嶽山幫我去看看你叔。”


    嶽山:……


    他不是很想去。


    上回外頭都說小嬸出事了,可慎叔卻絲毫不在意!


    他認為衛慎實在太不像話了。


    他應了一聲,朝對麵去。


    魏昭還沒醒。


    因為他昨夜睡的很晚。


    倒不是想事情,而是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就被人捏住了衣領。


    他剛睜眼,屋內黑漆漆的,可姑娘的那一雙眼眸卻格外明亮。


    “怎麽了。”他問


    姑娘嗓音卻是幽幽的。


    “夢到你了。”


    黑燈瞎火的,姑娘就趴在他身上,白日處的還不夠?怎麽夜裏都要夢到他。


    魏昭不自在,想讓虞聽晚躺回去。


    可姑娘繼續幽幽。


    “怎麽回事啊,夢裏的你還挺……”


    她停頓一會兒,像是費勁在找適合的詞。


    “你還不知道吧。”


    “還挺放浪的。”


    魏昭:???


    他擰眉:“夢境而已,不必當真。”


    虞聽晚怎麽能不當真了。


    就是她很意外。


    看到的有限,可她也不是什麽都懵懂的姑娘。


    想到魏昭不舉,卻並不逃避,還要用手給她……


    上輩子的她是什麽感覺,通感並不能傳遞。


    可未經曆人事的虞聽晚就有點接受不了。


    姑娘大半夜把他吵醒,就為了說上一句。


    “你的手是挺好看,就是太長了。我也不是說不喜歡。”


    “隻是……”


    “那是用來幹活寫字的,你不能瞎用,就為了來彌補你自身的不足。”


    魏昭覺得莫名其妙。


    可姑娘說完這句話就從他身上爬起來去邊上躺好了。


    然後,又沒頭沒腦說了句魏昭更聽不懂的話。


    言辭實在耐人尋味。


    饒是讀遍聖賢書的魏昭,也琢磨不透。


    姑娘唏噓。


    “衛慎,心意到了就行了。你不用為了我,做那麽大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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