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人虛弱,使不上勁,他早去見閻王了。


    錢老頭收拾著藥箱,猶在震撼。


    他看看榻上呼吸孱弱的衛慎,又看看一旁老實巴交的衛守忠,總覺得哪哪都不對勁。


    “守忠,這真是你兒子?”


    衛守忠毫不猶豫:“是啊。我和慧娘親生的還能認錯?”


    “不是,你們二口子長這樣,他長那樣。”


    錢老頭擰眉:“我記得你家阿郎當年離開時又瘦又矮的,長相隨你們夫妻可不出挑。”


    這話可真不中聽!


    衛守忠驕傲又篤定:“我兒俊也不是他的錯啊。”


    “他入了魏家軍,能頓頓吃飽飯,身上有油水,身板還能不高大結實?”


    他歎了口氣:“不過,別說叔你覺著眼生,若是我路上見了也不敢認。”


    “也就是慧娘那日眼尖,瞧見了他手上死死捏著的平安符。那還是當年他走前慧娘親自去廟裏求的,怕孩子弄丟了,特地用線頭縫得嚴嚴實實,好掛脖子上。”


    “都說死也不能死在外頭,這孩子隻怕是回來落葉歸根的。”


    他這麽一提,錢老頭有了印象。


    是了,當初衛慎陷入昏迷,還死死不撒手來著。


    可見他把這個平安符看的比什麽都重。


    不合時宜產生的疑慮,隨著這句話退的煙消雲散。


    ————


    傍晚時分天黑沉沉的,似在醞釀一場暴雨。


    王氏生著悶氣,沒做虞聽晚的暮食,熱了飯就和小許氏待在灶屋吃了。


    一連幾日吃的都是豆飯,小許氏聞著味就惡心。


    “娘,真不叫她吃啊?”


    王氏冷冷:“餓一頓還能死了?”


    “裏正當著大家夥的麵將我一頓斥,我麵子裏子可都沒了!”


    小許氏:……


    可你這不是活該嗎。


    王氏如鯁在喉,越想越不對勁:“那劉媒婆也怪,竟敢得罪我!先前一嘴一句秀才娘,卻轉頭翻臉不認人。”


    “這些年她害的姑娘還少嗎?多個隔壁小賤人怎麽了!”


    對啊!


    小許氏很認同。


    偏偏她不能把虞聽晚怎麽樣。


    ‘咚咚’是敲門聲。


    小許氏慌神,扭頭朝外看,就見虞聽晚站在門外,不知站了多久。


    天際有什麽在顫動,緊接著雷聲如同戰鼓銀蛇般的閃電瘋狂舞動,好似在虞聽晚身後炸開。


    刺眼的光芒撕裂層層烏雲,驟然亮起,乍一眼去,小姑娘頭發披散像是個勾人魂魄的白無常。


    虞聽晚好脾氣溫聲:“怎麽說人壞話都不會收收聲。”


    “這是我家!”


    王氏:“我便是指著你罵,你都得受著!”


    虞聽晚眨眨眼。


    王氏:“你也別得意!遲早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虞聽晚彎唇:“好哦。”


    王氏覺得她被挑釁了。


    虞聽晚似拿她沒辦法:“那舅母繼續。”


    說著,她轉頭就要走。


    走了幾步腳步卻是一停。


    “算計落空的滋味如何?”


    她壓根沒有想聽王氏的回複,隻低低笑了。


    “有事沒事隻會膈應人,就你有腦子?”


    王氏氣笑了:“這是你和長輩說話的態度?”


    “原先我想著忍忍再忍忍,沒有能力前,還得伏低做小。可憑什麽呢,我如今想明白了,步步退讓隻會讓你這種人得寸進尺。”


    虞聽晚倏然冷了臉。她看了眼天色,嗓音格外清冷:“舅母的臉皮是有多厚,才能在我麵前盛氣淩人的?”


    “你非要和我撕開臉皮,無地自容的總歸不是我。我要是舅母,但凡還有廉恥之心,也該收收這幅令人作嘔的醜惡嘴臉。”


    小許氏大氣都不敢喘。


    你這幾日是吃了炸藥嗎!!!


    她兩頭都不敢得罪,挪挪身子,不欲參加這場紛爭。


    王氏:“滾!”


    她氣得跳腳:“你給我滾出去!”


    “最好凍死在外麵!”


    “沒有胡家,哪有現在的你?別人都說你懂事,全都是裝的!我倒要看看,裏正還站不站你那頭!”


    她語氣輕蔑:“是,我是對你不好,可又怎麽了?養一條畜牲還會衝我搖尾巴,你呢!”


    相對於她的歇斯底裏,虞聽晚安靜的不像個活人。


    鞋底早被雪濡濕,涼意往上竄。


    她嗓音很輕,險些被雷聲蓋過:“這些年我一直很納悶。”


    “當初爹娘喪生火海,虞家也被燒的隻剩灰燼,衙門的祝捕快憐我,可家裏孩子多,實在沒法多養,一番周折尋上舅舅。”


    “舅舅來時見了我便哭了,說要接我走。”


    “我雖年幼,可從未聽阿娘提及娘家還有兄長。那些年也從未有過往來。隻知她當初走投無路被阿爹救下,兩人成了婚。”


    “可見她和胡家是有齟齬的。”


    她惶惶然進了胡家,這些年有意打探,可西臨村的人避之不提。


    “我那時小,能怎麽辦呢?阿爹阿娘舍命救下我,不就是讓我好好活著,故我不能被掃地出門。”


    說著,她話音一頓。


    “可幾日前我進山,無意間聽到範婆子說了些話。”


    王氏大驚失色。


    “你……”


    虞聽晚扭頭:“要讓我一字一字說給舅母聽嗎?”


    她扯了扯嘴角:“舅母敢聽嗎?”


    “你說,我要是跑到二表哥的夫子麵前提上一提……”


    話音未落,就被王氏打斷。


    “不成!”


    “二郎並未牽涉其中,你不能害他!”


    虞聽晚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可當年我娘不也無辜嗎?她不也照樣被犧牲了。”


    王氏看她的眼神都變了,有了驚懼。


    當初,胡大柱為了此事險些休了她。


    要不是剛出生的大郎病重,需要人照顧,隻怕她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以至於這些年,她一個字都不敢在胡大柱麵前提小姑子。


    胡大柱去接虞聽晚,裏正得知此事,長籲短歎。


    【既然決定接回來就好好養。大柱也不容易,這些年一直托人找妹妹,收到的卻是死訊,想必心裏也不好受。那件事……我會叮囑大家夥注意分寸,不準在小姑娘麵前提,否則就是結仇了。】


    虞聽晚嘴角勾著諷刺:“所以,舅母還覺得對我有恩嗎?”


    “我呢,這幾日思緒很亂,實在打不起精神去理。”


    “我勸舅母,最好還是夾著尾巴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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