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好好種地,現在多幹一點兒,到時候就給孩子多留一點兒。


    日子就得這樣過的。


    甜絲絲的。


    熠明雖然腦子好使,但是對著家裏人他不撒謊,隻是有些話他不說,“原本去買的,但是想到家裏白菜種的多,今年我們不在家肯定吃不了,就去家裏拉了,順便給媽看看我們現在過的日子多好,她聽了很高興,要我們好好孝順。”


    馬海洋沒想到這樣,看著院子裏一堆東西,一籃子雞蛋,一個嶄新包袱皮兒的臘肉臘腸,一個黑壇子裏麵裝的鹹雞蛋,還有一車子三十來顆的白菜,另有幾個張牙舞爪的生薑,兩捆大蔥。


    “你騎著一天,這些東西回來不累死了嗎?”他關心兒子,也覺得拿的太多,孩子想去看一眼,隻要不是故意說戳人的話,他跟三女也不把孩子往不好的地方想,比如說孩子不跟他們親,養不住跑到淌水崖去了。


    不能這樣想,孩子隻要不明說,那日子就得按照人說的意思去過,熠明給大家看完了,就搬到廚房裏麵去,“不礙事,這一點兒是家裏陳年的丹參,我喊著我媽等明年種點兒新的,喝了強筋骨的,等著晚上我給你泡水喝。”


    他手帕裏麵掏出來,裝著那麽幾根,草藥裏麵他看有丹參,這些在山裏常見,不當好東西。


    馬海洋看他惦記這個,已然是高興的不行了,接過來放在手心裏拿給三女看,“你看看,這是好東西,山裏的不是養殖的,我們都喝點兒,晚上拿出來砂鍋來,煮一鍋。”


    蠟黃的臉上也見紅潤一點兒,上來一些氣血。


    三女蹲著一個一個把雞蛋撿出來,“瞧瞧,這雞蛋多好,你媽多會養啊,這雞蛋一個個殼子都不薄呢,而且都這麽幹淨,肯定撿好的留給你們的。”


    熠熠就在旁邊,數著數兒呢,聽了心裏高興,沒想到她會誇自己媽媽,高興地附和,“是的,是的,我們家裏雞養的好,我媽都攢著給我們吃。”


    雞蛋就是最好吃的東西,因為截止八歲,美味的東西就是肉跟雞蛋,肉因為做法原因小孩子很少咬的動,雞蛋就成了三個孩子的最高待遇了。


    第13章 賣魚的


    撿著撿著,就看見了那個手絹兒,裏麵裹著一層塑料袋,錢捆著結結實實的,熠明愣了一下,又氣又疼,他情願把錢給王守香。


    人怎麽這樣強呢?


    跟頭牛一樣,你自己不知道過幾天好日子嗎?


    錢留著會燙手嗎?


    外麵日子過得總要比家裏強的,但是說出口的話,熠明不能跟心裏想的一樣冷冰冰,“竟然有錢,大概是怕我丟了,悶聲放裏麵去的,知道爸爸病了,她擔心家裏沒錢了。”


    這錢再捎回來,就不能再拿回去了,塞來塞去的就少了人情兒了,“留著,給你們上學的,我單獨放起來,你們隻要是願意念書的,念到哪兒我給供到哪兒,我們也不辜負了你們老家的一番苦心。”


    大年初二,就攆著孩子們回淌水崖去,孩子們個頂個的沒錢,塊兒八毛的東西,都各自摳搜著攢著一點兒,熠熠攢著的最多,錢到了她手裏,是真的一分錢都不往外花的。


    別的小孩兒愛吃個幹脆麵,吃個臘腸大刀肉的,她沒吃過,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所以不饞,她總覺得一些東西吃過了才會覺得好吃,一直不吃就沒感覺了。


    小孩子覺得自己想法很正常,但是後來很多年她才發現,對自己有些苛刻了。


    她打聽好了,路上有棚菜,位置她都問清楚了,去人家棚裏買兩捆水芹菜,是的,還是家裏吃的第一頓飯,芹菜炒雞蛋。


    能放的住,葉子也能吃,根莖也能吃,她媽能吃好久的菜。


    三女開了東屋的門兒,上麵蓋著一塊兒舊的布帳,喜慶的還是她結婚時候用的,平日裏怕進出給人看見是什麽東西。


    這都是她攢著的禮物,麥乳精也有,蜂蜜也有,雜七雜八的煙酒,但是吃的最多,她過的一手的好日子,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跟馬海洋商量著,“山裏人得實用,我看啊,加一箱鹽吧,這是你們單位過年發的。”


    原本是四樣兒的,她拎著一盒子點心出來遞給熠熠,“給你媽拿家裏吃去,她一個人在家不好做飯,不想吃飯的時候就吃點糖果子。”


    馬海洋弓著腰,竟然是搬著酒,“就算是不喝酒,禮節在這呢,又是大年節下的,得搬著酒去,你們也是回家孝敬父母的,不好禮輕了。”


    三女也勸著,“你爸又不喝酒,裏麵好幾箱子呢,都放好幾年了,你媽一個女人不易,平時重活幹不了的時候請人幫忙,不好給人家吃飯就塞給人家兩瓶酒。”


    有酒,有煙,有點心,還有兩條海黃魚。


    熠熠見都沒見過,是特地去買的海鮮,“海裏的魚嗎?”


    馬海洋點點頭,“對,海裏的。”


    他耐心又仔細,去菜市場買的,“你看肚子跟脊背這一塊兒,是不是金黃色的?”


    熠熠湊著腦袋看,熠月扒拉開她的頭,自己往前抻著看,“難怪叫黃魚,肯定好吃。”


    “這個魚確實好吃,回家紅燒了吃,一點沒有腥味兒,要是願意吃回來給你們做,家裏我還留了,今天來不及了。”馬海洋興衝衝的,給孩子們介紹,大黃魚兒小黃魚兒,還有更好吃的魚肉都是蒜瓣兒樣式的。


    給孩子吃最不心疼了,他跟三女都好臉兒,送人東西要是真的想給,就給好的,投其所好給人家沒吃過沒看過的,不然孩子們在家裏吃著也不香,索性買了四尾,兩尾留著家裏,三女回娘家帶的。


    這樣的一車子,路上還有熠熠買的兩捆芹菜,滿滿當當地回淌水崖。


    走到半路,離著哪兒都不近的時候,熠明才整治熠月起來,停在一顆歪脖子的大槐樹下麵,熠熠坐在車護欄上,兩隻手把著。


    看著熠月一把鼻涕一把淚,這是給打福氣了,熠明扔了手裏的棍子,“在家裏,他們不好說你,為著什麽你不清楚?”


    “你做這樣的事情,街坊四鄰怎麽看,好好兒的學生不去當,給人家當保姆,你讓家裏人抬不起頭來就算了,怕你以後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熠明聽了氣的也是半晚上沒睡好,壓著不發,就等今天收拾熠月呢。


    他下手,是真打,“我打你們,哪個錯了都得打,我帶著你們出來,我就得管你們,我今天管,以後我管一輩子,我就不能看著你們走歪路,你以後但凡去上課,按時按點兒地回家,學我先不管你上的怎麽樣,人你得給我板板正正的,聰明不是你這樣的。”


    這個妹妹是有點沒底線的,軟的很,但是太軟的人呢適應能力太強了,導致什麽犄角疙瘩都能適應下去,往下兼容的很好,往上兼容的也四通八達的。


    就是沒原則,哪裏都能活。


    抬眼,急匆匆看看日頭,怕王守香在家裏吃過午飯了,他們待的時間少,能陪著吃個午飯多好啊,踩著車子往前走。


    熠熠哎呦一聲,“哥——”


    她直眉瞪眼的還沒回過神來,坐在地上呢,給甩下去的,結結實實的一個屁股蹲兒。


    熠明氣急敗壞,“手呢?”


    “我拽著了,就漏下去了。”胳膊把著扶手呢,但是從屁股下沉,整個人就掉下去了,熠熠臉都燒的紅,低著頭不大愛說話。


    又心疼新衣服,自己扭著腰去拍打,穿的笨重,跟個包壞了的水餃一樣似的,看的熠明是真糟心,重新騎上車,想著倆妹妹,“一個菜包子露餡兒一眼到底,一個肉包子沒肉玩的是花活兒。”


    人總是不能均勻的,性格摻著捏人多好。


    熠熠不知道她哥想什麽,她梗著脖子琢磨事兒呢,還惦記著這大黃魚,價兒太貴了,一條十塊錢呢。


    這賣魚的,得苦多少錢的利,才能配得上這深海到內陸的距離呢?


    這個事兒,問颯颯去啊,他人竅兒不通鬧著輟學,現如今在縣裏菜市場賣魚呢。


    馬海洋這魚兒,就是年前從他那裏買的,雖然是凍魚,但也還是難得,內陸吃海魚,都是馬鮫魚,曬幹兒的那種,要麽就是搓鹽的。


    颯颯呢,更明確一點,他現在賣凍魚呢。


    第14章 賺不到錢(補更)


    馮老師看見那凍魚的時候,心都哇涼哇涼的,他是本家裏麵出息出來的,鄉下的話來說,爹去的早的孩子,爹沒的時候就是自己個長大的時候。


    他跟馮立仁是隔著一房的堂兄弟,倆人一個親爺爺的,搞成這個樣子,沉默了一瞬間,這凍魚真想砸在颯颯臉上去啊,坐在沙發上馮老師還是得站起來,不然心腦血管不通暢。


    “颯颯,我還沒成人就沒了爹,那時候家裏沒錢,沒錢的親戚沒錢借給我,有錢的親戚我講難聽的,我爹在的時候能靠著我爹幫忙幹活什麽喊我爹一聲二哥,我爹不在了這些人一個都不見了。”


    “就是這樣,我第一次借錢,跟人讀的高中。你比我強,爹媽就你一個兒子,什麽都疼你。”話就不說透了,但是你不能再賣這個了,爹媽一心一意供著你讀書,你就得珍惜。


    但是這個世界上,所有自願輟學的孩子的心比鋼鐵還要鐵,純度還很高,一點不摻和別人的建議。


    輟學就是輟學,我一旦輟學了,回學校的想法是一絲一毫都不會有的。


    這些話,颯颯也許聽出來了,也許聽不出來,他不是那種人尖子的小孩兒,人家不喊坐,也不曉得坐的。


    他就是按照他爸爸的要求,來送兩條魚的,不是來拜年的,這是他認為的,所以魚到了,他還可以推著小車去街邊賣魚去,賣魚可以苦錢。


    苦錢也不會上學。


    “我走了。”他臉上已經有點斑斑點點了,冬天的風霜皴人,破了的小口子結痂,斷斷續續的就會成了褐色的深色的小斑點,一天沒等好呢,明兒又皴了。


    日複一日的,讓他看著就顯得邋遢,身上一股子魚腥味兒,職業帶來的日複一日是洗不幹淨的,有時候午夜夢回都還能味道當初的那一股子味道。


    皺巴巴的衣服穿在皺巴巴的颯颯身上,人還沒走出來院子呢,馮老師從窗戶裏麵看他氣的罵,“怎麽這麽軸呢?”


    性格很軸,“你看他剛才的樣子,你看他眼神跟臉,一個字都不聽的,這樣強種的孩子,沒什麽好果子吃。”


    越說越傷心,“等他能聽進去話的時候,就晚了,後悔也來不及了,人生就這麽一個階段。”


    不甘心,自己打開門,又下雪了,撒鹽一樣的雪粒子,裏麵夾帶著碎小的冰雹,颯颯自己跑著走的,馮老師回家裏騎車,穀老師抱著孩子呢,累的胳膊疼,“你操這麽多的心,你不如抱抱你兒子,我跟你說了,孩子是自家的好。”


    馮老師匆匆,臉這會凍的通紅了,“你別管。”


    上來大梁腿飛一下踩著頂著風雪就追上去了,颯颯就跟個棒槌一樣地跑,他啥也沒有啊,要啥自行車,馮老師踩著的地濕滑,“你上來。”


    颯颯不幹,強種嘛,“我不回家。”


    他為了賣魚,過年也不回家,他爹媽看他也來氣,親戚看見了還說他,不如不回。


    馮老師一開口,腸肚子裏麵都是冷氣兒,想懟人的,結果看著孩子的臉,倆人比著肩膀的時候,孩子才到他胸口,才這麽大一點兒,不由得心軟,“帶你到店裏去看看,我看看你的買賣。”


    他有些尊重,用的買賣形容,你可以說一個孩子不務正業,但是你必須有一點尊重給予這個孩子,給予任何階段能一門心思撲在一個事情上的人,你看他手上。


    颯颯就不理解,疑問很多,“你兩條魚不夠,還要去買?”


    給你兩條我就虧很多錢了,你還要啊?


    他小,鄉下長大的,就這個思維水平跟說話水平了。


    考慮到他這樣,馮老師疑心自己說不是的話,這孩子不上來也不帶自己去,咬咬牙,“我買給老丈人的,看著怪好。”


    嘔死了。


    颯颯就咧嘴笑,跳上去,“我給你便宜點兒。”


    哪有什麽店鋪的,就是人家門麵房不知道怎麽設計的,有個狹長陰暗的小屋子,裏麵放了貨,人進去馮老師這樣的就得側著身子,不然就得蹭的一身腥味兒。


    但是門頭擺的很好,颯颯用竹筐子,自己擺的跟個花一樣的,攤子往外延伸一點兒就好看了,他不知道怎麽說人情世故,但是他特別懂顧客心思,“你看看這種魚,比黃魚還好呢,跟個蒲扇一樣的,裏麵是蒜瓣兒肉,你要我給你成本價。”


    成本價不是進貨價,他得有人工有攤位費用的,所以價格出來的時候,馮老師也是肉疼,這種肉疼讓他勸說颯颯的心思淡了很多,因為他賣魚的時候特別熱情。


    熱情的嘴臉跟在他家裏時候冰火兩重天。


    “三十兩條是吧?”馮老師真想扔了,你什麽魚這麽貴,他半個月工資啊。


    颯颯點頭,利索地收錢,“你要是送人家裏不方便,我給免費送過去的,要是平日裏你們想吃的,我也給免費送,多遠都送,紅白喜事兒或者來客人了,可以給這邊來個電話,我把小賣部電話給你。”


    他直接從一個塑料袋裏麵抓了一張紙條,竟然是硬紙殼寫的,煙殼子紙箱子殼子,他夜裏一點點裁剪好的,他摘下來手套兒。


    馮老師看見了,這孩子手上直接是血痂,魚給紮的,“一天能入賬多少?”


    颯颯就笑,假笑,我多少我誰都不說的,“沒賺到錢我也願意幹。”


    他做生意這塊兒,是吃虧過的,人生中最先打交道的就是農民群體,然後就是商販群體了,從最單純到最費腦子。


    他這一塊兒成長的很快,我要說我賺錢,旁邊小賣部老板看見了都不高興,哪怕我撒電話卡給他帶業務,商販就是要賺錢的,對錢的敏感度就是放在生命的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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