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但我知道她之前肯定一直盯著我,否則她怎會知道我會那種手段。”


    班主哀嚎道,“大人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錢都給你們,那袋金錠也給你們,放了我吧。別跟錢過不去啊!”


    “錢比命還大,是麽?”程聿嫌惡地說道,“有錢就可以隨意買別人的命?正因為世間有你這種人,所以才會有那麽多枉死的人!你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班主哀求著,還在不斷加大籌碼。


    但程聿不為所動,準備離開牢房。


    那久未冒頭的縣令聽見牢裏正在用大刑,急忙跑了進來。


    一瞧滿身是血的班主,再瞧他血肉模糊的手指,吃了一驚:“程聿你這是做什麽!你草菅人命啊!你要動刑能不能跟本官說一聲,濫用私刑被上峰知道,你是要斷我升官的路啊!”


    還哭得嗚嗚作響的班主抬頭:“什麽?你不是縣官啊?那你是誰?”


    程聿淡然答道:“師爺。”


    “……”縣令還在不斷責怪,程聿懶得辯駁,林飛魚看不下去了說道:“抓人的時候您不來,審案的時候您不來,審完了您來了就算了,還怪罪師爺。您早來不就什麽事都沒了嗎?”


    縣令是打死都想不到反駁自己的人竟然是林飛魚,他訝然:“你、你一個女人插什麽嘴!林飛魚你膽子肥了?你還想不想在縣衙幹了!”


    林飛魚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若一直是您當縣令,那我大可以去別的地方。”


    過往她是不敢動,怕活不下去,可如今她不怕了。


    原來世上還是有好官的,是容得下女仵作的。


    隻是她剛好碰見的是容不下的麒麟縣縣令。


    她一身技藝,何必膽怯,留在這裏受窩囊氣。大不了就走,去別的地方謀生,也總比被折了羽翼困在這裏好。


    程聿讚許地看著林飛魚,又說道:“恭喜大人剛破獲了一起殺人奪命的案件,您又立大功了。”


    縣令一頓,趙捕頭忙過來接話:“大人我與您詳細稟報……”


    還好有願意多說話的趙捕頭,程聿便帶著林飛魚一起出了大牢。


    等他們走了縣令才後知後覺林飛魚的膽大包天,氣得他後悔方才沒把罵人的話全潑出去!


    他一定要找機會收拾林飛魚!


    從大牢出來,迎麵一片天明,花草幽香撲鼻。


    林飛魚隻覺胸腔滾出一團黑氣,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


    程聿笑笑:“是不是覺得舒服多了?”


    “可不是嘛。”林飛魚說道,“人還是要多出去開開眼界的,去了一趟臥龍縣,讓我知道世上也是有好官的,而不都是麒麟縣這樣的……”


    她回頭看了一眼,沒人出來,這才說道,“混蛋縣官。”


    兩人意會一笑,林飛魚又說道:“郡主答應借兩個工匠出來,讓他們連夜還原玉佩,估摸明日傍晚能做好。”


    “那我們後日一早出發?”程聿略有擔心地問道,“你真的沒事?”


    林飛魚還是遲疑了片刻,但仍說道:“沒事。”


    可一會她又說道,“把小石頭帶上吧,他能打。”


    “……”所以還是怕挨打的,程聿說道,“好。”


    &&&


    翌日下午,林飛魚按約定的時間去王府拿玉佩。


    郡主早已在等她,命人拿了盒子交給她。


    林飛魚打開檀木盒子,一塊三寸之寬的貔貅玉佩映入眼底,恍若隔世,夢回當年。


    她恍惚了片刻,捧起玉佩端詳:“真像。”


    郡主說道:“原畫很好,細節都在圖紙裏,工匠動手才能快些。”


    “小時候宋臨安就常把它拿在手上把玩,可總有人想偷走,宋寡婦就把玉藏起來。等他長大了些才給他戴上,說是辟邪好,身體也能好些。”


    “貔貅乃吞金招財之意,還能辟邪?”郡主看著依舊將玉捧在手中的林飛魚,仿佛捧了個很珍貴的東西,“你於那位宋姓少年,好似十分看重。”


    林飛魚頓了頓抬眼看她:“不瞞郡主,村裏的孩童都不喜歡跟他玩,我也因雙親的強勢而不允許我玩樂,所以我和宋臨安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郡主輕輕點頭:“年少友誼,最是難得。你的父母待你很差麽?之前略有耳聞他們曾大鬧過衙門,令你難堪。”


    “隻受生之恩,無養之恩。”


    這兩句話已經是很重很叛逆孝道了,以往林飛魚是不會說的,如今她敢了。


    該像過街老鼠的是他們,不應該是自己!


    “我明白了。”郡主說道,“你是個好姑娘。”


    林飛魚覺得郡主倒也不是那麽麵冷心冷了……雖然好似萬物在她眼裏都不重要,但跟她聊天並不拘謹。


    郡主是個非常擅長聽人說話的人呀。


    從王府出來,林飛魚握緊玉佩,回衙門去,明日一早,她就要回橋西村了。


    回到那個她做夢都不願夢到的地方,尋找真相。


    第69章 人間幸事


    程聿向縣令告了假,還在做著升任美夢的縣令也無心打理要務,聽他說是去鄉下查案,問了問回來的時日,就給三人放行了。


    晚上林飛魚回到家裏,沒見到十四,正想著她跑哪去了,十四就從門外哼著小曲回來了。


    她的手上拿著一個油紙包,掂了掂笑道:“我買了鹵豬蹄回來。”


    “我就猜到你是去買好吃的了。”林飛魚接過豬蹄,在桌上拆開,一股濃鬱的鹵味撲鼻而來,“真香。”


    “掌櫃說鹵了兩天呢,都醃入味了,我都讓掌櫃切好了,趕緊嚐嚐。”


    林飛魚說道:“這麽急著讓我吃,難道怕我不吃?”


    十四感歎搖頭:“可不是嘛,每回買了好東西回來,你都要留啊留,留到下一頓吃白米飯的時候,一點都不給自己打牙祭,這個習慣可不好。”


    “餓過,窮過,就舍不得了。”


    十四嫣然一笑:“舍不得對自己好點對不對?那如今改還來得及,等你變成了一個富足的小老太婆時,想啃豬蹄都啃不動了呢。”


    “說的對。”林飛魚說道,“我去拿筷子。”


    “拿什麽筷子呀,用手,豪邁一些,小細節不重要!”


    說著十四拍拍兩手,就當已經幹淨了,上手去拿了一塊豬蹄吃,還朝對桌“嗯嗯嗯”喊她吃。


    林飛魚也拍拍兩手,拿了一塊吃。


    鹵豬蹄醬色濃厚,醬味醇香,不鹹不淡,拿來吃正好。


    如果再來一壺酒就更好了……


    林飛魚想著,忽然十四狡黠一笑,也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小壺酒,在手裏晃了晃笑道:“我猜你是在找這個。”


    “……”林飛魚訝然,“十四,你真是個小人精。”


    十四笑聲如銀鈴,拿了酒杯給兩人倒上,舉杯說道:“敬今晚明月,敬明日東升。”


    林飛魚也笑笑,暢飲一杯。


    清酒微辣,入腹催暖,配著菜著實讓人舒服。


    酒飲三杯,十四說道:“我聽小石頭說,你和師爺還有他要去橋西村辦事了?”


    林飛魚酒醒了,她好像忘了喊十四?


    這段日子他們四個天天膩在一起,這次把她忘了,換做是她恐怕要生氣了。


    十四哼哼說道:“你們三個約了一起去玩也不喊我,太過分了。”


    “抱歉十四,我……”


    “那你現在約我,我可以原諒你們。”


    “……”林飛魚忍不住問道,“十四,你有沒有生氣的時候?”


    “有啊。”十四一一數道,“看見小貓小狗被欺負、看見別人欺負我朋友、聽見別人喊我爹不疼娘不愛、聽見別人說你有弟弟了你爹娘不要你咯,還有看見無辜枉死的人、惡徒逍遙法外,每次碰見這些,我都能被氣個半死呢!”


    林飛魚覺得這些生氣都是人之常情,她想問的不是這個。


    “我是說,我們三人約好出門,卻忘了你,你不生氣麽?”


    十四笑道:“你們是去遊山玩水嗎?”


    “不是。”


    “是去品嚐美食嗎?”


    “不是。”


    “那是發現了金山不分給我嗎?”再一次得到否定的答案後,十四笑臉燦爛,“對啊,都不是,你們是去辦案子的,那是有危險的事,你將我忘了,下意識是在保護我呀,我怎麽能怪你們?”


    林飛魚輕歎:“你總能將事情往最好的方向想,一定是因為你在一個很溫和很溫暖的家裏長大吧。”


    “這無關家境,原先飛魚姐姐也應該是這種人。”十四看著她說道,“隻是你忘記了。”


    林飛魚搖搖頭:“我不是。”


    她的內心陰暗得很,像長在濕潤深林中的一朵菌子,潮濕、黑暗,一直低著頭,躲在雜草下,不願意看見明媚日光。


    如此她才覺得安全。


    十四拿起酒杯輕輕與她碰杯,清脆的“叮”聲悠長無比。


    林飛魚抬頭看著她,十四展顏,堅定地說道:“那呀……以後做這樣的人吧,魂魄不滅,一切就都來得及。死了才什麽都沒有了,對吧?”


    這話從程聿嘴裏說出來林飛魚頂多隻是感動,可從一個少女口中說出,林飛魚卻被震撼了。


    直衝心靈,像一張網悄然撒來,要把她從深淵裏撈起來。


    慢慢的、慢慢的……


    收網。


    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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