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也直直地盯著那些從引魂木上飄下來的花絲,它們加起來的長度絕對是一個可怕的數字。


    其餘所有的傀儡師也都驚呆了,每年當他們用自己的鮮血去灌溉這棵引魂木的時候,引魂木也不過開一兩朵花懶洋洋地掉下來,與現在這盛景比起來,就仿佛過去的那些日子裏它不過是在打發一群叫花子一樣。


    這漫天的控魂絲,足夠把他們所有人加在一起,打造成一個傀儡師的軍隊。


    公輸全全撚起自己頭髮上粘著的一縷控魂絲,仔細一看他能發現這粘在一起的兩團絲的顏色略有不同,一團是艷紅色,一團是酒紅色。


    他把自己的精神力灌輸進兩種不同的絲團,艷紅色的絲完全無礙地傳導了他的力量——這說明這一團控魂絲是屬於他的。


    哎喲,兩種不同的血能澆灌出等著出兩種不同的絲呢,公輸全全興奮了起來,他把艷紅色的控魂絲小心地捏在手心有把酒紅色的絲塞到了自己小叔的懷裏。


    “來,你一團啊我一團。”


    公輸錢看著自己的侄子笑得像是一個分果子的孩子,他嘴角也帶了笑,可這笑容轉瞬即逝,變成了隱憂。


    “盛極而衰”、“迴光返照”,引魂木的異常表現,隻讓他想到了這兩個詞。


    同樣作此聯想的還有路俏。


    她無視了那些價值□□的細絲,兩步就衝到了引魂木的跟前,用雙手緊緊地擁抱著那樹粗壯的主幹,生怕她這個唯一能稱得上自己朋友的陪伴會就此消失,與它的主人一起,從此長眠於這片他們愛著的土地上。


    一朵晚開的花被風吹動才漸漸綻放,它的花絲好像格外的輕柔纖細,在風的陪伴下,搖搖晃晃的,落到了路俏的頭上。


    像是這棵樹最後給予她的溫柔安撫。


    所有人都看著這個剛剛還談笑自若的女人,這個任何情況下都鎮定自如的女人,這個即使憤怒也有所克製的女人真的是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一樣地去抱著一棵樹,她身上的袖子似乎承受不住什麽無形中的力量而碎開,露出她手臂上如同紋飾一般的紅線。


    那是紅線就像是有靈魂一般地脫離了她的身體和她一起纏繞著這棵樹,還有她懷裏的牌位。


    這線是屬於公輸姳的控魂絲,這樹是屬於公輸姳的傀儡,這牌位是屬於公輸姳的過去。


    這一刻,它們重新相擁在一起,被另一個人下著指令,你不要離開。


    那些在枝頭搖搖的紅絲,突然不能再被風吹動,那些還沒有飄零的葉子,突然不會再墜落地上,因為他們已經被個人變成了另一種物質,堅硬到可以與天地同在。


    可是這個世界上最頑固的材料,也沒有辦法永遠停歇住一顆想要離開的決心。


    那個終於被人叫了“小紅”的樹就在路橋的懷抱裏,一寸一寸地碎裂。


    路俏就保持那個擁抱的動作,表情一片空白。


    這樣的她,讓所有人都不忍心去看,卿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畫的符咒,她怎麽也想不明白,所謂的萬事順隨竟是要成全了這棵樹有必死的決心麽?


    公輸全全甚至不敢去撿那新得到的控魂絲,隻由著那些絲線,自己慢慢靠過來依附著他,順著他的手一點點纏繞而上。


    公輸錢也是一樣。


    今天之後,他們手上所擁有的控魂絲長度,就直逼公輸姳了。


    可是他們都高興不起來,這棵樹看著他們長大,從他們還是五歲的時候,他們就用自己的鮮血來向這棵樹獻祭,以求能獲得更強大的力量,這棵樹對他們的回饋總是直接又絢爛,仿佛一個老人在照管著自己的小孫孫。


    有的女傀儡師甚至已經哭出了聲,為了再也無法得到的控魂絲還是為了這棵長久沉默的樹,她們自己都說不上來。


    樹還在繼續的碎裂,從主幹而始,向著枝頭和根須蔓延,樹幹潰塌,枝葉凋落,花朵頹萎,好像剛剛那一樹的繁茂是人們的幻覺。


    隻剩下這一地的碎屑,可以被風吹成任意一種模樣,它曾經有一千塊木頭能夠組成身體,現在的它似乎也是一樣。


    路俏垂下頭,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臉。


    林卓甚至顧不上去深究她的手臂的奇怪紋路,他隻在糾結,粉果和牛肉丸到底哪一種能讓路俏更快地恢復心情,雖然他心裏隱約預感,大概這次就連燒鵝都不頂用了。


    風,吹著細小瑣屑,漸漸露出了它們所掩蓋的東西。


    一枚拇指大小的種子,又一枚拇指大小的種子,還有另一枚,這一枚的顏色,是別樣的紅艷。


    路俏彎下腰把它們一個又一個的撿起來,最後那一枚紅色的種子,她握在手裏的時候,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就是小紅,隻是換一種方式,重新陪伴在她的身邊。


    紅色的種子並不能被人完全撿起,因為它的下端拴了一節讓人熟悉的紅色絲線。


    那絲線牽連著地下。


    順著線的方向徒手往下挖掘,路俏找到了一個盒子。


    “如果有一天,公輸家出現了能讓小紅認可的繼承者,你們就會發現我的這點隱秘,揣測一下,持信者或許是我的丈夫,或許是我的兒子,更或許是我的孫子。


    有小紅在,見信之人總也離不開血脈牽繫,那我也就不再贅言於客套了。


    若是丈夫,阿成,見信莫哭,我此生虧欠良多,若有來世,你我千萬莫再相見了,我公輸姳酒債尚且拖欠,情債更是懶得償還。欠便欠了,我隻當是前世你欠了我,縱使是遇見,也不過還你一杯薄酒,酬你今生為我盡心竭力,也不負我風流驕縱恣意妄為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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