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讓他覺得沒什麽不好,卻也沒什麽好的。


    直到有一日,他忽然就想通了。


    沒什麽不好,那就是好,而沒什麽好,又何必去在意呢?


    那夜袁若全的“真心換真心”在他腦中盤旋。


    這多年相處,他對義母和姑母感情真摯,多少也換來了母子真情,不然何必會送他玉英刀,又何必在宮變那夜護他出城……


    隻是這真情不可避免地夾雜了權力和爭奪,讓她們難以停下。


    若是從小生在帝王家,冠蕭姓,他怕是早習以為常了吧。


    歲月無痕,到了冬至。


    冬至大如年,不少人都在準備祭宴之物,因國喪才過,上京今年的冬至,要比以往冷清許多。


    安逢即使想開了,但也仍是眉眼難展,他左思右想,在宮中角落行來轉去,意外到了一片竹林,宮侍多少摸清了這位年輕帝王的性情,見他久立在此,便輕聲道:“陛下,竹林深處有湯池,可要奴備衣?”


    安逢沒泡過湯,整日憂愁的他終於有了點興致,點頭,走了進去。


    已入夜,竹林中有縹緲霧氣,入眼一片竹煙波月,旁有一盞朦朧小燈。


    安逢好生欣賞了這一片景致,天太冷,他不慣有人服侍,脫衣後便立馬就走入池中,自己安安靜靜泡著了。


    他仰頭看著天邊朦朧圓月,又低頭看著池水倒映的一輪波蕩月華。


    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府裏的人乘酒興比武,眾人攛掇淩初射月,他隻是笑著看向了那缸清水,淩初就懂了他的意思,一箭射向那水中月。


    咚地一聲,是箭矢入水,也是他心泛漣漪。


    有時他真討厭淩初這樣無意的撩撥,即使知道他這齷齪心思,也還是小心維護……後來他施計布策,何嚐不是有自己私心。


    他每回刻意勾引,既是惡心自己,卻又眷戀對方,心中痛苦萬分,卻沒有一個人可訴說。


    明明隻是去年的事,如今想起,卻像隔了層霧一樣不清晰,是因為失憶時他過得太開心了嗎?所以就顯得過去痛苦得太不真實……


    安逢躺在池邊,本是神色戚戚,忽而茫然的眼神一變,兩腮蕩出一抹紅來。


    嗯……怎忽然想起那事了……


    這悠悠水波輕撫著他赤裸身軀,像是那夜淩初落在他身體的火熱輕吻。


    當時他明明也想的,隻是因為沒扭過那股氣勁,就想捉弄淩初,弄得人不上不下。


    什麽騙不騙的,如今想來,都是小事啊。


    安逢有些難以言喻的後悔,後悔那夜故作生氣矜持,沒讓淩初留下,讓如今的自己都沒什麽大的甜頭可想……他紅著臉,看著水下若隱若現的動靜,呼吸微重。


    他想義兄了……


    幕天席地,石山後還有宮侍候著,安逢不敢做什麽,偏偏那夜記憶愈發清晰,這湯池泡著太舒服,他身下雄赳赳的,也愈發精神,直愣愣地穿衣出去太不得體。


    於是不得已,他越泡越久,也愈加心智搖蕩。


    說起來,自從恢複記憶後,他就再也沒自瀆過。


    安逢紅著臉,握住身下,他怕發出聲音,隻咬著唇,低低悶哼,不過十幾下,就泄了出來。


    又多又濃。


    安逢看著水麵漂浮的東西,連忙雙手作捧狀將那醃臢東西給潑出去。


    他心裏羞憤地想:這也太快了!定是太久未發泄的緣故!


    自己平日哪兒有這麽快的!


    然後他再也沒了泡湯的心思,擦淨身子就穿衣離開,臨走時,他隨口問:“從前……先皇在此泡過嗎?”


    他不叫父皇,太別扭了。


    宮女答道:“湯池是聖成帝派人修建,先皇不喜泡湯,並未來過。”


    安逢神色一怔,才後知後覺過來,他從前很想要了解的人,在很多年以前也住在這片宮城,宵衣旰食,不開後宮。


    宮中桂花早已凋謝,回廊深深,安逢走進一個尋常小屋,聽宮女講起從前:“帶我的姑姑說,帝王常來此處。”


    安逢環視一圈屋內,見東西大多都沒有了,想來是隨帝陪葬,


    宮女見這位新帝好似愛聽,便多講了好幾件趣事,可這宮女年紀不大,對這些宮闈之事並不清楚,她那位姑姑也嘴嚴,也隻是挑著些不緊要的講。


    如此處從前掛著一幅畫,畫帝王坐在桂花樹上,惟妙惟肖,仿若真人,那是屈君遙少數的畫人之作。


    如聖成帝走後,忠常將依然常來此處,他死後,也帶著那畫入了棺木……


    安逢拂去椅上灰塵,耳邊聽著宮女緩緩講著往事,呆坐許久。


    他看著本該掛著畫的位置,那裏空空如也,正如自己的心,整個都是空的。


    他想,等到義兄的下一封信,若還是寫著掛念他,他就回信。


    決定後,安逢便整日想著該如何給淩初寫第一封信,不能談及政事,也不能太過熱烈,能說想他嗎?還是就說些平常話?還是冷淡一些,不讓人太想他?


    安逢寫了好幾次 沒一個是滿意的。


    幾日過後,深夜。


    隨之送來的卻沒有信,隻有封著厚厚火漆的軍情急報:


    疆外夜襲出兵,副將淩懷歸巡防遇襲,深入敵群。


    邊疆開戰了!


    安逢耳邊仿佛轟隆一聲,滿腦都是嗡鳴。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安逢(泡溫泉):~~`h′~~


    安逢(臉紅):(擼唧唧)


    安逢(想象到一半):(射——)


    安逢:……


    安逢(趕緊舀水潑出去):~ ′~


    ps:不舍得他們分別太久,於是開啟時間大法,下章完結,羞羞會放在番外。


    第一百零八章 明滅焰火(完結)


    尚文殿中。


    燭火高燃,燈火通明。


    “竟是深夜襲兵!”淩君汐難得發怒,狠摔軍報。


    安詩寧道:“疆北草原一望無際,大雪之夜襲來,怕是頃刻間就被疆外騎兵吞噬,幸得懷歸意外在那處巡防。”


    “敵國斥候知我策起宮變,如今離不得上京,便趁著此時出兵,”淩君汐緩過神來,神色擔憂,“這已是三日前的事,懷歸隻帶著平常巡防人馬,太冒險了,還不知如今他可安好……”


    “你我不在疆北,僅憑千裏之外的隻言片語,難以判定戰場局勢如何。”


    安詩寧看向屋外紛紛大雪,紅牆白雪,在這高大的宮牆後,是看不到外麵遼闊的天空的。


    安詩寧道:“冬寒九,這般險惡的天氣,誰能料到會忽然出兵,對方或是為了得個出其不意,不知懷歸和意明他們如何應對,但願平安。”


    自從安逢接到了淩初隻身闖入敵營的軍情,他立馬就寫了信,連夜送往疆域,他夙夜難安,無時無刻不在想,要是他早一點寫信就好了,義兄就能看到他的意願,其實他的氣早就消了……


    要是自己不想這麽多,義兄就不會難過……


    安逢心痛如絞,縱然他們將軍府上下所有人都是武人出身,每個人抱著此去怕是無歸的心,可對於他來說,他生活平淡,思想純粹,從來就不習慣有人離別。


    上京這一場雪下了三日,河麵結了厚厚的冰。


    安詩寧見安逢心思難安,差人送來些他從前喜歡的東西。


    是些珍藏話本,還有一本墨文居士的書。


    他眼神空洞,看不進一個字,隻想起燭火下與淩初共讀話本時的親密,想起從前在耳邊喚他“小逢”的呢喃,想起淩初掐滅燭芯,與他俯身相吻的那一刻……


    明明曾經那麽近,而如今人遠隔千裏,難料生死。


    若是當真死生別離,他與人最後的話卻是那些言不由衷的狠話……


    念及此,安逢潸然落淚。


    *


    邊疆天寒地凍,雪厚如澤。


    醫師替昏迷的淩初纏好紗布,淩年在身側,神色沉沉,“如何了?”


    “還在發熱,右臂的傷勢雖常見能治,但久用力竭,血脈難通,又在外麵凍了太久,我隻能盡力……”醫師低低一歎。


    淩年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神情,她看著床上麵無血色,右臂可見白骨的淩初,強壓悲憤,忍著哽咽:“若是醫穀的人來,可能保住他手臂?”


    醫穀的人哪有這麽好請?況且距離可不近,一來一回起碼半個多月,且不說來不來得及,這寒冬臘月,非醫穀遊醫之時,能請來嗎?


    醫師也不確定,但也給了希望:“若是快些來,且是楊家的人,或許能行!”


    淩年立馬道:“來人!去醫穀請楊心華,以重金相求,快馬加鞭,盡量在十日內回——”


    “意明!”


    有人掀簾進來,帶進帳外呼嘯的風雪。


    淩年聞聲回頭,見江連一身風塵仆仆,眼睫都夾著冰雪,臉被寒風凍得僵紅,他焦急道:“你如何了?我一聽說戰事已起就趕來,方才聽將士說懷歸負傷,昏迷不醒,楊家兄妹就在後麵,正在——”


    未等江連說完,淩年猛地撲身,抱住了他。


    江連怔愣片刻,也抖著被凜冽冬風凍僵的手,輕輕回擁。


    他第一次見淩年紅了眼。


    *


    邊塞行戰,淩君汐武將習氣仍在,會關切千裏之外的布防和戰事狀況,還會聚集官員商討。


    朝中對淩君汐的陰陽怪氣幾乎平息下去,反而漸有讚譽之聲,但多是看在疆北愈演愈烈的戰事,心有惶惶,不敢得罪。這些平平無奇的誇讚不過隻是錦上添花,淩君汐還是那般態度,對對對,好好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待相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此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此淵並收藏待相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