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覺得心裏一陣難過,好像有什麽東西堵著,想發泄都發泄不出來。


    感情這回事兒,她早就明白了,怎麽可能不懂謝藍玉的心情呢?


    她們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女了。


    最終,顧言笑在淚水的陪伴下,哽咽著表達道:“那劑毒藥,我……我明日便著手配製……”


    “切記,務必確保劇毒無比,我不希望你有所保留。”


    “好……好,我會確保劇毒無比……”


    第二天,顧言笑在軍營裏忙得不可開交,營帳裏擺滿了她需要的藥材,都是按照她的吩咐從城裏送過來的。


    然而,她的內心卻是一片混亂,既希望配製出劇毒之物,讓任何觸碰到謝藍玉的人都立刻喪命,但又無法狠下心來對謝藍玉下此毒手。


    下午的時候,端王派人送來了一個木箱給謝藍玉,說是特地給她的。


    那時候,謝藍玉看著士兵抱進來的木箱,營裏的副將怕有詐,剛想上前去用劍把木箱挑開。但不知道為什麽,謝藍玉在看到木箱底部滲出的已經風幹成暗褐色的血跡時,心裏突然猛地一跳。


    她叫停了副將和他手裏的刀劍,慢慢走過去看那木箱。


    副將急忙說:“將軍,雍狗狡猾得很,你可別上當啊!”


    上當?她都答應,用自己去換了,還能怎麽上當呢?


    木箱裏裝的不是活的東西,是端王想讓她看的物件。


    謝藍玉好像聞到了那股血腥味,鼻子都衝得慌。她手有點涼,摸到了木箱上的鎖扣,然後一點點打開了。


    營裏的火盆裏炭火劈啪作響,反而讓整個屋子更安靜了。


    那木箱裏放著一件衣服,火光一閃一閃的,就映入了謝藍玉的眼簾。


    謝藍玉記得,以前林子墨喜歡穿深色的衣服,後來她給他做新衣時,總是挑一些深色沉穩的料子。


    有深黑色的,有深藍色的,有墨綠色的。


    現在,這身衣服本來該是墨綠色的,可是被血染得變成了深黑色。


    謝藍玉特別平靜,可是臉卻白得嚇人,一點血色都沒有。


    她彎下腰,把那身衣服拿起來,用手指輕輕摸著衣角上的針腳,手就像被縫衣服的針紮過一樣疼。


    她肯定不會記錯的,這衣服就是她給林子墨做的。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問:“這衣服哪兒來的啊?”


    那個負責送東西來的幽州兵得意洋洋地說:“這是我們王在北征的時候,從亂軍首領的屍體上扒下來的。”


    謝藍玉一聽,立馬火了,拔出劍抵著那幽州兵的脖子,一斜就劃出一道血痕:“我再問你一遍,這衣服到底哪兒來的?”


    那幽州兵嚇得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說:“我們王說,將軍您要是有疑問,就親自去問他吧…”


    話音剛落,血就濺得到處都是,營帳上都是。


    謝藍玉手一鬆,那把帶血的刀就掉了下來。她捧著那身血衣,失魂落魄地轉過身,低聲說:“不可能。”


    看著她那麽堅強的一個人,現在卻好像隨時都要倒下似的。


    謝藍玉走到桌子邊,用手撐了撐桌麵,結果還是沒忍住,一口血就噴在了桌子上,把地圖都染紅了。


    “將軍!”


    謝藍玉倒下去的時候,嘴裏還在喃喃自語:“不可能……”


    軍醫匆匆而至,經過仔細檢查,發現謝藍玉已數日,沒有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因為過度憂慮而心緒不寧,氣血翻湧,最終嘔血暈厥。


    在昏迷期間,謝藍玉手中仍舊緊緊攥著那件血跡斑斑的衣物,都不曾鬆開。


    後來南大營的親兵來了,一眼就認出那衣服是宣王爺的,嚇得臉色都變了,慌張地說:“這……這是王爺的衣裳啊!”


    以前林子墨去軍營的時候,都不穿盔甲,總是穿著深色的長衣,南大營的將士們都認識。


    這幾年一直都沒林子墨的消息,京州也沒見過他。


    現在端王把血衣送了過來,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了,林子墨和端王肯定交過手了,而且情況不太妙啊。


    要不然端王怎麽可能拿到林子墨的血衣,還這麽大張旗鼓地送到謝藍玉麵前呢?


    京州軍營裏的將領們趕緊把這事兒壓下來,不能讓林子墨的死訊傳出去,不然肯定會擾亂軍心的。


    想當年林子墨在軍中的威望多高啊,能打又能戰,要是他也死在端王手裏,那敵人的氣勢就更囂張了。


    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啊,京州這邊想把消息壓住,可端王那邊卻肆無忌憚地把消息放出來了,結果整個京州都傳遍了——宣王爺戰死沙場,端王把他最後的血衣送回來了。


    這消息一傳開,京州上下都炸開了鍋,軍民們都愁雲慘霧的。


    謝藍玉就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盯著營帳頂。她的眼眶都陷進去了,嘴唇也白得嚇人。


    等啊等啊,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他回來,最後竟然等來了他的遺物。


    顧言笑站在她床邊,眼淚汪汪地說:“玉兒,你得振作起來啊。”


    “我不相信。”過了好久,謝藍玉才小聲說。她的聲音特別輕,像風一吹就要散了似的。


    “他才是最後的勝利者,我不相信他會死。”謝藍玉接著說,“我又沒親眼看到他的屍骨,就一件衣服,怎麽能算數呢?”


    “我就是不相信……”


    謝藍玉一直都相信林子墨不會死的,他最後肯定會回來的,所以才能撐到現在。


    可沒想到,謝藍玉竟然這麽容易就被打垮了。


    謝藍玉有時候甚至想,沒有林子墨的消息也好,這些年他不見了也好,就算最後他忘了要回來找我也好,隻要他活著就行。


    謝藍玉以為自己經曆過一次,就相信他一定會好好的,可這種相信到底是從哪來的呢?


    到現在,謝藍玉才真的害怕起來。


    謝藍玉不想認命,她堅信林子墨還活著,盡管所有人都在告訴她一個殘酷的事實。


    她無法想象沒有林子墨的日子,那種空虛和絕望讓她無法承受。


    謝藍玉跟顧言笑說了好多遍,她就是不信。看那眼淚嘩嘩的,真是又害怕又絕望啊。


    顧言笑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因為她也經曆過這些。真的不敢去碰,一碰就心疼得要命。


    謝藍玉抱著那件血衣,緊緊地摟著,轉過身去縮成一團。她渾身都在發抖,但說話卻特別清醒,對顧言笑說:“言笑,你有沒有備好藥?如果一切順利,明日我便將我娘和弟弟換回來。”


    顧言笑一聽這話,聲音都哆嗦了,說:“還沒有,不是說好了要三天嘛……”


    顧言笑這邊進展得挺慢的,她既不想讓別人碰謝藍玉一根頭發,也不想讓她去冒險。沒想到,軍營裏沉悶了一天,第二天竟然有了轉機。


    有個人帶著幾個隨從想闖軍營見謝藍玉,結果被當成刺客給抓了。當時還發生了不小的衝突,雖然那人身邊的隨從功夫不錯,但還好沒傷到士兵。


    後來聽說,那個人姓顧。


    謝藍玉心裏一動。


    緊接著就看見一抹榴紅色的身影急匆匆地跑進來,一下子撲到謝藍玉麵前,眼淚嘩嘩地流,激動得不行。


    顧言笑抓著謝藍玉的手臂,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說:“快阻止他們,那是我哥哥。他回來了,他現在回來了。玉兒,你快看,我哥哥回來了。”


    謝藍玉趕緊讓士兵,把那幾個人帶過來。


    她和顧言笑走出營帳,不一會兒就看見幾人在士兵的帶領下走了過來。


    走在最前麵的那個青年男子,一臉的風塵仆仆,身上的錦袍都破破爛爛的了,但看上去還是那麽高冷。


    沒錯,這就是顧言諾。


    顧言諾抬起頭看了看謝藍玉,然後又看向顧言笑,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點動容,看上去挺複雜的,又痛又愧。


    顧言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後來,顧言笑還沒跟他說上一句話,就突然衝過去對他拳打腳踢,嘴裏還罵罵咧咧地說:“你個混蛋!你到底去哪兒了!江陵淪陷的時候你跑哪兒去了,我們城破家亡的時候你又在哪兒!顧言諾,你這個大混蛋!”


    顧言諾低頭看著顧言笑,一句話也沒說,就任憑她打罵,眼眶都紅了。


    當初離開的時候,他實在帶不走顧言笑。


    顧氏家族都在江陵,他隻帶了少數顧家人,把顧言笑留在江陵,好歹有晉元王保護她,總比他在外麵風吹日曬、東奔西走好。


    但他沒想到,江陵被圍得水泄不通,消息傳不出去。等京州派兵支援的時候,晉元王他們都快打光了。


    晉元王和賀錦佑都戰死了,顧言諾一聽到消息,立馬從北方趕回來。聽說顧言笑在京州,他就直接來京州找她了。


    現在終於找到人了,看她好好地,顧言諾這才鬆了口氣,就讓她發泄吧。


    顧言笑打累了也罵累了,最後抓著顧言諾的衣服,哭了起來。


    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這個哥哥沒在她身邊。但最幸運的是,她還能再見到他,大家都還活著。


    後來,顧言諾帶著顧言笑和謝藍玉一起進了帳篷。


    謝藍玉看著他,剛想說話,顧言諾就皺著眉先開口了:“我進京州時,聽大家都在說林子墨被端王殺了,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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