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29日,上午。


    天氣放晴,依舊寒冷。


    凍雨加傷勢,小孩發燒了,渾身滾燙,看起來極其難受。


    退燒藥,消炎藥通通沒有用,我琢磨著找個學醫的朋友來看看,小孩不願意,掙紮的厲害,那就算了。


    好在今天她退燒了,一整天昏昏沉沉的。


    從小孩身上的傷開始查起,幾乎可以確定,她是從境外偷渡入境。


    膽子不小,本事也不小,一路來到了帝都,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有點逆天了。


    在華夏境內,還能摸到點痕跡,我沒有細查,很容易被察覺。


    但是在境外,那可真是幹幹淨淨,仿佛憑空出現一小孩。


    暫時沒有線索,那就隻能靠猜測了。


    我行事向來光明磊落,公事公辦,同時也很聰明,我幾乎就要猜下去了,可那枚玉佩終究是影響了我,就在這一刻,看著這個脆弱狼狽,傷痕累累的小朋友,我想,不猜了,一切等她好起來再說。


    人啊,再怎麽公正,可心終究是偏的,而我,隻有在對待一個人的時候,盡是私心,那就是我的哥哥,他的恩仇皆是我的恩仇,更別說,還涉及到了…


    除了哥哥之外,第一個讓我敬佩的人。】


    敬佩嗎?


    池玉摩挲著這兩個字。


    敬佩,對池堯來說,很重啊。


    當然,對池玉來說,更重。


    【2013年,3月31日,晴


    哥哥回來了,我提前和哥哥說過這個孩子。


    她這兩天,一直都燒的昏昏沉沉的,還很有規律,晚上渾身滾燙,白天就能退燒。


    到底是孩子,雖然不一定是什麽好孩子,但也看的人揪心。


    我沒有和哥哥說過我的猜測,哥哥也沒有問,因他知道我從來都對他知無不言,不說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他問我肯定會給他一個理由,哥哥從來不舍得讓我有一丟丟的為難。


    他之恩仇是我之恩仇,我之所想亦是他之所想。】


    ……


    【2013年4月10日,陰


    小孩這身傷真是嚇人,昏昏沉沉燒了半個月,今天才終於好一點。


    小孩倔的很,快半個月了,一句話都沒說過,不過沒關係,我請了一個月的假,有時間和耐心跟她耗,要是沒辦法,到時候隻能想辦法把她送a區了,畢竟她很危險,留在哥哥身邊我不放心。


    哥哥終於在繁忙的時間和工作中抽出了一點休息時間。


    我提出了成立一個基金會,這次回來,主要是和哥哥商量成立基金會的事情,我們十八歲了,也該為祖國回饋點什麽了。


    在想名字的時候,小孩剛剛睡醒,她提出了一個名字,向生。


    這是近半個月來她第一次開口說話,也是第一次有了一點人氣。


    向陽而生,真好。


    我也給她起了一個新的名字,池玉。


    一個十來歲的小孩,換在大部分人家裏,都應該是家裏的珍寶吧。】


    池玉輕輕歎口氣,她當時想說的是向死而生。


    當時想的是,她打不過池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反正和自己無關。


    【2013年4月11日,晴。


    池小玉要離開,意願很強烈,不是因為不是不想待在這兒了,而是不得不離開。


    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我覺得我不能攔她,當然,也不能就這麽放她走。


    通過協商,我們彼此戴上了定位,互相距離不能超過五公裏,我徘徊在四公裏左右跟著她,看到她停在一個沒有監控,魚龍混雜的老房區,兩個小時後,定位才重新移動。


    她乖乖的回來了,臉色不太好,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直覺並不是什麽好事。】


    當時她是去注射藥劑來著,潛入華夏,到達帝都之後,她分別在五個地方藏了藥劑。


    至於乖乖回去,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可能是他笑意盈盈的模樣,太吸引人了吧。


    隻能說池堯分寸把握得當,讓常年混跡於黑暗中的自己,感到溫暖,但不滾燙。


    【2013年4月20日


    經過將二十多天的休養,池小玉看上去已經好了,如果忽略她臉上的傷的話。


    一個月的相處,我也大概摸清了這小孩的性子,無論表麵如何心狠手辣,內心深處都留有餘地。


    經過深思熟慮,我帶她去了安佑園。


    她不是很喜歡這裏,但她很喜歡小寧(韶寧),也是,小寧的性格,很難有人能不喜歡她。】


    【2013年4月25日


    幾天相處,我幾乎可以確定她不會無故傷人,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留了人在這裏。】


    池玉能看出來,這本日記的前幾篇是同一天寫的,池堯是從四月底才開始記錄的。


    【2013年5月6日


    雖然人在a區,學業很忙,但我每天都要問好幾次池小玉的情況,雖然還是少言寡語,但好歹,也願意和小寧交流幾句話了。】


    【2013年5月11日。


    池小玉還是時不時離開一趟,帶著定位,最後都會乖乖的回來。


    她要了一台電腦,十二歲的孩子,超乎常人的計算機水平,讓她的經曆變得更加撲朔迷離,她在電腦上做了什麽,我不知道。】


    池玉一頁一頁看過去,回想著遇到池堯後,搬到安佑園後的一樁樁,一件件難以忘懷的經曆。


    【2013年8月1日。


    落下帷幕近半年的魔種基地覆滅案再次掀起波瀾,不知道從哪裏放出來的消息,那場片甲不留的大爆炸中,活下來兩個人。


    近年來聲名鵲起的六大少主之二,偏偏還是最強的兩個。


    戾鬼,惡靈。


    沒有人知道這些少主們具體實力如何,但能被魔種拿出來的,必然不可小覷,也沒有知道這些少主年齡幾何,猜測最多不過二十出頭,甚至更小,要不然魔種也不會留到現在。


    我曾經也一直以為,他們應該和我差不多大。


    可現在,我卻覺得,可能更小,小的不可思議。


    這一瞬間,我希望我的猜測是錯的。】


    池玉心中一緊。


    【2013年8月2日。


    我查了a區關於魔種基地覆滅的檔案,還找朋友借了一份華夏記錄的可視檔案。


    最後找吉爹問了一件八年前,華夏淩將軍家裏曾發生過的往事。


    那一年對我來說,至關重要。


    因為一個小女孩的臨時起意,我的哥哥在那一年得到了最好的治療,雖然沒能站起來,但他終於能活下去了。


    也是這一年,我被吉爹帶到了a區,這是一條最快的,能讓我擁有最大的能力保護哥哥,保護安佑園的道路,我幾乎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


    查到的結果,問到的答案,加上我的猜測…


    我幾乎可以確定我是對的。


    我一度不敢想象這是怎樣的八年。】


    心中的酸澀難以言表,池堯口中的小女孩,不記得有這樣一段記憶。


    她所能記住的,都是讓她刻骨銘心的。


    【2013年8月3日,2:00,陰


    從噩夢中驚醒,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八年前,我才十歲,那個時候福利院各種政策還不完善,曾爺爺曾奶奶幾乎把所有的積蓄都投入到安佑園了,才讓一個又一個或父母雙亡,或身體殘缺的孩子們有衣穿,有房住,有飯吃,有學上。


    可也僅此而已了,一旦孩子們得了什麽病,福利院根本治不起。


    哥哥的腿陸陸續續花光了父母留給我們的積蓄,便再也沒有能力治下去了。


    醫生說,如果得不到更好的治療,哥哥可能活不過十五歲,哪怕是截肢也頂多能多活幾年。


    可我們沒錢做更好的治療,更別說治療之後的療養,曾爺爺曾奶奶頭發都多白了幾根。


    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即便如此,哥哥還是很耐心的安慰我,他說他很滿足還能陪我那麽多年,可我不想讓他隻陪我這麽些年。


    就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一個人,穿的一身黑,帽子遮住大半張臉,我看不清他的樣子,我隻能感覺到他很危險,我該遠離他的,可他說他能治好我哥哥,不僅活下去,還能站起來,隻要我和哥哥跟他走。


    我不信他,但我好像隻能信他。


    他說他給我三天的時間考慮,如果我不想和他走,他也不會為難我。


    我和哥哥從小就很聰明,我能感覺到他不懷好意,我也隱隱能感覺到,我沒有選擇的權力了。


    我想過報警,但那個人好像無孔不入,我不敢輕舉妄動,怕害了安佑園的大家。


    第三天,我幾乎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曾爺爺突然說有好人來福利院送溫暖。


    這種情況並不常有,即便有也多是過來擺拍的。


    壓力在身,我沒興趣。


    我一直在等那個人的出現,可他一直都沒有出現。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來的人不同凡響,身邊有很多隱藏的保鏢,他怕被發現,所以沒有出現。


    就在我緊張不安的時候,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出現在我麵前,叫我哥哥,問我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小姑娘長的粉雕玉琢,機靈又可愛,還有點霸道,把玩著脖子上帶著的一枚玉佩,玉佩上麵刻著一個鳳凰和一個昭字,看得出來極其珍貴。


    即便心中在怎麽不安,麵對小朋友,總歸是染上幾分笑顏。


    我怕那個人傷害她,問她怎麽在這裏,讓她快點去找大人。


    小姑娘說她看電影,看到福利院的小朋友們都好慘,所以就想來給他們送點玩具和零食。然後她媽媽就帶她來了。


    我有點羨慕她,但我那個時候沒心思想這些,我隻想快點把她送到她的家人身邊,我怕那個讓我感到很危險的人毀掉一個幸福的家庭。


    找到她媽媽後,我仿佛見到了神仙,她的媽媽溫柔又漂亮,腹部微微隆起,裏麵有一個小寶寶,她摸了摸我的頭,問了幾句我和哥哥的情況。


    我這才知道,曾爺爺把哥哥的事情和她說了,希望她能幫一幫哥哥。


    為此,曾爺爺可以彎下腰,不過他沒有彎,阿姨平等的和我們交流,讓我們感覺不到一點點施舍憐憫的情緒。


    後來,我的哥哥活下來了,雖然沒有站起來,但是他的腿能和身體一起長大,長大後病變的概率五五開。


    從那以後,我沒有再見過那個恐怖的人,直到遇到吉爹。和那個人想到,他帶給我多少恐懼,吉爹就帶給了我多少安全感。


    昨天,吉爹和我說了很多當年的事情,他和淩將軍是很好的朋友,那段時間正好訪華,所以他知道的很多。


    他說,魔種對淩將軍的夫人,也就是救了哥哥的阿姨,一見鍾情,沒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見的。


    之後,他一直都想把顏阿姨帶走,如果顏阿姨的丈夫不是淩將軍,可能真的就被他帶走了。


    最大的噩耗莫過於,魔種對顏阿姨下手沒有成功,便將魔爪伸向了她的女兒,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四歲的小孩在她父親的眼前葬身魚腹。


    吉爹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十分沉重,他說那個小姑娘他還抱過呢,還帶著她騎大馬,特別特別可愛,他都想偷走,然後被淩將軍錘了。


    回想過往,如果,如果我遇到的那個人是魔種,那他的一見鍾情,會不會就是那天呢?


    我不知道,我希望不是,可我不能騙自己沒有這樣的概率。


    可如果真的是的話,我該怪什麽呢?這一身被人覬覦的天賦嗎?】


    將玉佩拿出來,池玉神色複雜。


    【2013年8月4日,晴。


    我幾乎迫不及待的趕回安佑園,她臉上的傷疤正在慢慢消退,非常不可思議,但我沒有對此發表意見。


    小孩的警惕性還是那麽強,收起心中的千頭萬緒,和她說了會兒話。


    她是哪一個呢,戾鬼還是惡靈?


    無論是哪一個都不重要了,見到她的這一刻,我想,她不該是這樣子的,我要把她帶到身邊,教她,寵她,讓她能看到這整個世界,無論白天還是黑夜。


    這是我第一次憑私心做事,我沒有告訴哥哥,也沒有告訴任何人,無論將來結果如何,我一力承擔。】


    池玉靠在椅背上,手中捏著玉佩,苦笑一聲。


    原來,這所有的特殊,所有的關愛,最初靠的竟然是這身血脈嗎?


    拉爾斯不隻一次和她提過這個問題,可她都回避了。


    正因為了解池堯,所以她知道一定有原因,可無論原因是什麽,她都不想知道。


    她隻知道,池堯是哥哥,他很好很好,這就足夠了。


    她到現在都記得,她當初是有多恨,恨不得把他們都殺掉,恨不得讓他們都體驗體驗她承受的痛苦。


    如果當初就知道,她一定會離開的。


    可現在,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池玉斂了斂心神,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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