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斷斷續續下了一夜,覽市三十左右的氣溫降了好幾度,清早滿地的春風。


    蕭津渡一如既往地在門口私道跑步,說是跑步其實隻是散步,簡單跑了一圈後就慢條斯理走著。


    繞著兩個園子走了三圈的時候,終於在清早九點左右在隔壁園子門口蹲到一輛車子沿著一簇茂密竹林開出來。


    還開那個破瑪莎,雖然好像不是同一輛。


    蕭津渡煩這個車牌子,和愛那個人一樣持久。


    偏頭看去的時候,那車子裏的人隔著一個駕駛座也從車窗看出來了。


    他穿著長t,風吹過貼著胸膛,能看到他胸腹上隱隱約約的肌肉線條。


    那張臉在蒼翠的竹光暗影下依然過分的帥氣,也依然棱角分明,給人第一眼就是瘦,明明以前是恰到好處的,不知道為何現在一眼就是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工作太多了,太累了。


    當然,也隻是思緒一秒的綻開而已,第二秒甘望舒的車子就來了一個急刹,她身子輕微地在昏暗車廂中晃了晃,雙手緊緊捏住了方向盤,指骨一刹那就泛了白,臉色也鋪天蓋地般地煞白,全身冰涼,仿佛七月江南驟然調換到嚴寒的頻道。


    男人的腳步在兩雙眼對照的同一時間就從漫不經心中下意識地也慢了下來,或者說才兩個步子而已就已經停下了,直視她。


    上次見他是什麽時候?是分開半年後的2019年春節,大年初三在曼哈頓商超裏。


    數九隆冬裏見了那如夢似幻的一眼後,時隔一年半,整整一年半,在江南,在這個小區裏猝不及防地打了照麵。


    說到上次兩眼望入對方的眸中,那是2018年那個毫無防備的雨夜了,那會兒她被調查組促然控製住,他在外麵等她到淩晨。


    隔著車窗,四目勾勾纏纏,時間宛若定格,而兩人都好像不認識彼此一般的陌生。


    那種眼神肯定不是見到熟人的眼神,甘望舒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呆滯怔愣,也能看出他平湖下的眼底泛起的絲絲微瀾,但大抵隻是驚訝,本質都是陌生的樣子,算不上熟人相見的熱忱和激動。


    他們倆如今連熟人相見的情緒都演繹不出來了,是生理性的平靜,他們算,仇人?


    不知多少秒過去,甘望舒心虛至極地先匆匆地低下了頭,把僵硬的腳放上油門,車子飛一般地開了出去。


    蕭津渡原地看著,那車尾燈一眨眼就不見了,隻剩風吹過時那轉角樹梢晃動的痕跡。


    今天氣溫估計沒有天氣預報說的26攝氏度,他穿著長袖都覺得清早九點的天沒有給予人一絲溫度。


    他挪開腿,慢條斯理地往自己院子走,邊走邊仰頭閉了閉眼,吹了幾陣涼風,睜開眼睛,搖搖頭淡笑了一聲。


    第50章 你知道的,我多喜歡你。


    甘望舒不敢相信會在覽市見到他, 會在滬檀林見到他,他不是已經把房子賣了嗎?


    驅車到甘氏公司地庫,她蹲在車廂裏直接先給滬檀林物業去了個電話。


    “您原來的那個業主?原來的業主姓蕭, 對,是他。”物業道。


    甘望舒:“那我這個房子,手續都已經辦好了吧?我已經買了快兩年了。”


    “辦好了的, 沒問題的。”


    “那我……今天在門口,見到他了。他來做什麽?你們知道嗎?”


    “哦, 您見到蕭先生了?他在滬檀林還有產業呢, 就在您隔壁。”


    “……”


    甘望舒如遭雷劈, 握著手機的手都在顫抖,“你說什麽?隔壁?”


    “沒錯,滬檀林是兩個院子規劃在一起,您現在的房子和隔壁的房子業主原先都是蕭先生, 他前年就是把一個賣了,現在還剩下一個他自己住著。”


    “……”


    甘望舒掛了電話十分鍾都沒有接受這個消息。


    千防萬防,以為他不會知道自己是買主的消息, 結果……結果隔壁院子還是他的?


    蕭津渡這個人!!怎麽回事啊, 誰家買房子一下買倆的, 還賣了其中一個, 還賣給她。


    甘望舒腦子發暈眼前發黑,甚至有種拿出手機發微信痛斥他一頓的衝動, 但是也確實隻是想想, 她不敢。


    又花了五分鍾消化這個崩潰的消息後, 她上樓去了辦公室。


    她最近來這邊出差, 表麵是出差其實後麵也打算在這邊定下來了,先來習慣習慣。


    臨時安排的特助在她到後給她說了幾個事情, 第一個就是說北市那邊的甘家老夫人生病入院,管家給他來了電話,說告訴甘望舒。


    她倒在椅子裏,端起特助給她泡的咖啡喝,“告訴我做什麽。”


    “唔……”特助幹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可能是想讓您回去看看?”


    “我剛來。”


    “……”


    甘望舒抬眸看著這個新助理,“甘氏集團的事可以第一時間跟我說,至於甘家的,如果沒到緊要關頭,你直接回複他們就行,說我忙,我剛回國呢,集團剛接手呢,這邊來出差,還沒辦好怎麽回去?”


    “好……的。”


    特助不敢打擾她,一下就出去了。


    隻是一早上下來,甘望舒都沒有精神給到工作,一直在思考清早家門口那一幕。


    她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住隔壁,就算彼此不再見到,她一時間也不想再在那邊住著了,因為他知道她的行蹤也知道那個房子是她在住了。


    甘望舒不想和他再有交集,或者說不敢再和他有交集,兩年前那一陣沒有任何補償的心虛到這一刻泛濫成災。


    在公司迷迷糊糊撐到了晚上下班,她和合作方去吃飯,故意拖到很晚,才鬼鬼祟祟地開著車穿過私道回家。


    開到一半,一輛車子迎麵開來,降下的車玻璃裏投出來一道目光。


    甘望舒那一刻的心好像死了一遍,毫無生還的氣息。


    抽了魂般地回到家,她做什麽都心不在焉,跟單葉心說了這事,單葉心雖然驚訝不已但回過神就給她出主意,說讓她別去在意,蕭津渡的工作重心在京,不會在江南久待的,估計一眨眼就走了,讓她這兩天不想見他的話找個酒店去住。


    甘望舒還是很想賣了房子跑路。


    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混混沌沌去上班的路上遇到物業的人,物業經理和她打招呼,順便奇怪地問了她一句:“甘小姐認不認識你鄰居?就是你原來那個業主。”


    “……”甘望舒停下車,遲疑地問,“怎麽了?”


    “你隔壁那房子也要賣了。”


    她眼神一瞬呆滯起來。


    經理微笑建議:“你要買嗎?自己一個人獨占兩間挺不錯的,也沒陌生人去打擾你。”


    “……”


    甘望舒怎麽去的公司她完全不知道,隻知道今天更是完全沒辦法將一分心思放在工作上。


    她在想,蕭津渡原來應該不知道房子是她買的,在昨天知道後,一天在門口碰見她幾次後,他煩了?所以不想和她一起住了?


    想來他們真是孽緣,怎麽住來住去全是鄰居,蕭總也很苦惱吧。


    所以他今天要把那房子也賣了。


    可怎麽說,也不應該是他賣吧?應該是她才對。


    但是賣之前,她要不要找他聊聊,坦白說幾年不見,當年是她對不起他在先,如今再見麵這樣彼此誤會很重的模樣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想他總是被虧欠著懊惱著。


    她應該跟他聊一聊的,再道個歉。


    晚上下了班依然去應酬,甘望舒沒什麽精神,路上還在想著晚點在微信看看能不能約他見個麵。


    這個季節似乎多地都是雨季,而天氣預報說今年第九號台風恐將在江南沿海一帶登陸。


    所以覽市的今天台風未至,風雨先來。


    淌水過河般地去了酒店吃飯,吃到一半在酒氣彌漫的包廂裏被熏得腦子昏昏沉沉的,甘望舒出門去了趟洗手間,洗洗手,又走到洗手間隔壁開放式的休息廳看雨,透透氣。


    身後的腳步聲來來往往也沒人認識她,甘望舒又想起了昨天見到兩次的人。


    她本以為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沒再有人認識她了。


    結果第一個相見的,是對她最熟悉最知道她齷齪一麵的人,又是已經分道揚鑣早已經陌路的人。


    甘望舒不知道怎麽解釋這一段相見自己的心情,說完全是驚嚇未免太對不起他,她其實驚嚇過後也有諸多的驚喜,隻是沒好對他表達出來,告訴自己很驚喜的話,也很不倫不類,她以什麽身份去驚喜呢?


    藍望舒早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她姓甘,他昨天見到的也是甘望舒,不然他不會那副陌生的表情。


    不知什麽時候,隱約有一道腳步聲穿過休息廳,又在中途停下,是皮鞋的聲音。


    大概停下三秒她就不自然地微微側眸望去了,因為人的視線隻要長時間停留在身上,那種炙熱感覺是分外明顯的。


    但她一分都未曾想到,回頭那一眼,能把她剛剛腦海裏百轉千回的畫麵全部鋪開在眼前。


    休息廳安靜,燈火溫柔。


    四目相對,穿西裝打領帶的蕭總似乎比起昨兒早上的狀態要從容淡定許多。大抵兩秒後,他薄唇若有似無地彎起了半絲弧度。


    “最近運氣似乎又回到從前了,或者,過之而無不及,以前要見甘小姐一麵可不容易。”


    甘望舒心頭撲通一聲,又一聲,一下下跌落,似無底洞般。


    她發現可以接受所有人叫她甘小姐甚至甘總,但是這個姓氏從他嘴裏說出來總覺得分外冷漠和帶著一絲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的嘲諷。


    “好久不見。”她還是強撐著打招呼,“你來出差?”


    他打量著她,不知何意,沒有回答,“真巧,又是鄰居。”


    甘望舒有些無地自容,一時不知說什麽好,窮詞難辨,窘迫不堪。


    蕭津渡似乎也無意和她寒暄,點點頭,要走。


    甘望舒忽然喊他:“你晚上有時間嗎?我回去的時候,找你聊聊。”


    男人的腳步刹在休息廳的拱形門口,那兒幾顆龜背竹的葉子正拂過他的手臂,甘望舒想起北市某個裝飾得像熱帶雨林的酒店洗手間,那是兩人關係最好的開始,那天他送了她一隻幾百萬的鐲子,卻不以為然,隻是說,適合她。


    “聊什麽?”他背著身子問。


    甘望舒實在不知道這個話題要如何開始,她隻知道一定要開始,不然對不起他。


    “你有時間嗎?我還有半小時左右結束應酬,回去了我告訴你,你忙你的,多晚我都等你。”


    蕭津渡沒說話。


    甘望舒越過他往包廂走。


    半小時後和一群老板往外走,沒多久就在途徑休息廳時餘光注意到坐在長凳上抽煙的男人。


    甘望舒的高跟鞋略崴了下,下意識偏頭看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和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Fuiwen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Fuiwen並收藏和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