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涉及到這個,事情就好像會變得有些複雜。


    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但是能減少對人的傷害當然是最好的,百鳥可不希望自己離開之後還一直會有人隨時惦記著自己。


    不過百鳥倒是不後悔自己對審神者江過於強硬的態度,畢竟根據髭切本人的性格,在加上當時江的行為,都足夠他做出那樣的反應。而且百鳥看得出江不是前一個任務之中的那位能做出銷毀本丸行為的麗的性格,所以也不擔心審神者江憤怒之下會做出什麽。


    反正不管他都有解決的辦法。百鳥有這個自信。


    所以在那麽冒犯了江之後,這位審神者麵色難看,加州清光不知道應該說什麽,藥研藤四郎就抱著資源衝進來了。隨後審神者江便冷著臉不管修複室之中的膝丸了。


    反正資源到了,在池子裏泡著怎麽都能好,百鳥眼中的紅色也在這段時間開始消退,視野重新回歸了黑暗。


    加州清光似乎猶豫著想說什麽,但是被他自己咽回去了。哪怕他知道百鳥說的有部分是事實,可是那到底是他的主人啊?


    刀劍付喪神天然會對審神者產生親近,而刀劍的秉性又是忠誠。加州清光無法認同百鳥,可是也無法對一個關心弟弟卻被激怒的兄長反駁什麽。


    最終他隻能將一切交給藥研藤四郎,然後自己離開了修複室,將這片空間空了出來。


    藥研藤四郎其實也聽到了部分對話——極化短刀的偵查和聽力從不能被小看,可是他作為有兄弟的刀劍,對他多少有些共情理解,因而同樣保持了安靜,什麽都沒有說。


    總而言之,現在造成的結果就是,他們現在單獨待在房間裏,沒有人來主動打擾他,審神者江現在大概也已經收到了時之政府的因重傷演練舉報後將要上門調查的正規函件。


    審神者江之後會麵對心理測試以及本丸正規的檢查,會由更專業官方的人做出書麵情況說明,然後合情合理地解除他們之間的合約,中間不涉及到百鳥一分一毫的關係。他就是這段時間巧合出現在這個本丸的可憐的暗墮付喪神。


    如果審神者江不配合?哇,那都不需要心理測試了,直接就可以以這個理由判斷對方有問題然後取消審神者契約了。而這段時間審神者江逃跑失蹤、亦或者用本丸作為威脅?你們以為百鳥為什麽現在還留在這裏?


    若是沒有百鳥這個環節,不論是突擊檢查還是提前送函,審神者江都有隨機應變的機會,且這個本丸刀劍依舊忠誠於他、很可能會幫其掩蓋,說隻是偶然的失誤,那麽時政也很難判斷出真相。


    兩個本丸的特殊情況,都證明了這一招釣魚執法的好用,也更證明了百鳥絕對不能掉馬。


    那麽,他到底應該怎麽勸膝丸?百鳥在這個過程中,敏銳地注意到了身前躺平的那個人呼吸的變化。之前的資源隻能保證膝丸從重傷變成中傷,而經過一整天,中傷也開始往著輕傷恢複。


    “醒了?”百鳥眼睛彎彎,身上全然看不出前一天晚上的戾氣和危險,他的語氣柔軟,卻和膝丸完全失去意識之前的那句“聽話”重合。


    膝丸重傷,卻不代表他完全失去了對外的意識,他隱約記得兄長和審神者的爭執,那道聲音透過空氣傳遞到他的思緒之中。因而在一睜開眼,入眼就是依舊無法視物的兄長,膝丸差點以為那隻是自己的一個幻覺。


    可是當他看向兄長放在腰側從不會遺忘的那把“膝丸”不見蹤影後,原本隻以為那是一個幻覺的膝丸眼睛睜大,下意識想要坐起來卻被百鳥預判到直接按住。


    百鳥的動作很輕,隻是膝丸單純不願意忤逆他而已。


    “兄長!我——”膝丸慌亂又緊張,他從未想過會因自己的關係,讓兄長付出代價。


    早已經打理好自己、頭發上和臉上都不帶赤色、看著幹幹淨淨的太刀付喪神,此刻笑容和過往的每一次微笑沒有什麽不同,他開口打斷膝丸的話語,說道:“你的傷還沒有完全恢複,要多休息哦。”


    “兄長……!”膝丸無法冷靜,就如百鳥預料的那樣,在他清醒的那一刻,自責和愧疚就溢滿了他的情緒,這也是百鳥最不願意看到的。


    “你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百鳥語氣柔軟:“是不想見到我嗎。”


    膝丸立刻反駁:“怎麽可能!”


    “那麽,為什麽一醒來就苦著臉?我還以為你討厭我了呢。”


    百鳥還是那副輕飄飄的口吻,這讓膝丸一時間無法理解,連帶著此刻的表情都染上了迷茫。


    似乎是感受到了膝丸的情緒,百鳥笑了笑:“說起來,你好像一直很好奇我為什麽會帶著……嗯,那把刀?”


    膝丸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百鳥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語氣柔軟極了,自然就接上了話語,他說:“對我來說,很多事情都是不需要在意的,所以我總是不會去記那些不重要的東西。”


    “但是,在有些時候,認為我什麽都不在乎,不會去記住,也顯得有點過分哦。”米白色短發的太刀眼睛彎彎,用著歎息一般的口吻說道:“因為他對我說‘請忘記我’,所以讓我有點生氣。”


    “——就算是我,也不會忘記弟弟的存在吧?”


    第35章 是在撒嬌啊。


    膝丸沒有想到會聽到這個,他有些錯愕地對上笑容淡淡的百鳥。


    “髭切”給人的感覺總是漫不經心的,就如他本身的色彩一般,淺淺淡淡的。淺色的頭發因著此刻微微低著頭的關係,落在臉上,讓他的年齡和五官看起來更加柔軟,那雙上挑的貓眼在此刻看不出什麽另外的情緒。


    這對源氏的兄弟刀,因著曆史上源氏有著兄弟相殘的傳統,膝丸總是比誰都在意和兄長之間的關係,這不僅僅隻是普通的在日常口頭強調,他是真的在乎自己的兄長,幾乎時刻都在惦記著。


    未曾到來時是如此,相遇更是關注。


    刀劍付喪神的存在很奇妙,他們是珍貴的國寶、是曆史悠久的珍貴存在。他們本該獨一無二,卻因時之政府的關係,讓他們變成了好像任誰都能獲得的武器。


    當不再唯一的前提下,也就代表著他們會遇到“另外一個自己”。


    每個本丸因審神者的不同、因經曆的不同,照舊的每個本丸的刀劍付喪神都有些偏差,但無論性格如何改變,刀劍付喪神心中所在意的兄弟依舊不會變化。


    在本丸之中,一把刀劍是不會重複被喚醒的,在接觸外界之前,他們在這個本丸之中依舊是唯一的存在。


    如果沒有意外,膝丸也會在本丸之中等到重要的、心中隻會在意他的兄長。


    百鳥在心裏踹了a一腳,對著空氣再度揮拳。他就不應該聽a的——但是就算如此,百鳥也隻能承認他也的準備少了,也小看了這對兄弟之間的關係。


    刀劍之中的羈絆和情感總是那麽純粹,百鳥並非審神者,他沒有自己的本丸,不存在擁有屬於自己的刀。他對於刀劍付喪神的了解來源於一次又一次的任務導致的接觸,還有那一堆檔案的字句分析。


    在百鳥眼中,刀劍付喪神是很特殊的存在,他們是神明,卻是靈力消退時代的末位付喪神,他們是武器,卻擁有人類般柔軟的內心,他們擁有人身,卻又會叫人意識到他們和人類的不同。


    ——神明的高潔,武器的冰冷,人類的欲丨望。刀劍付喪神就是這樣矛盾且複雜的存在。


    可是剝離這份高高在上的觀測後,有著自己重要存在的刀劍付喪神,又像隻是芸芸眾生之中的普通一員。甚至因為剛剛擁有人身,學習著人類的生活和工作,某種意義上,反而像是孩子一般。


    如果不打招呼地幹脆離開,膝丸會哭的吧?心中想著這些,百鳥伸出手,摸了摸那一頭看起來就很好挼的薄綠色頭發。


    “明明平時總是很聽話,但是在有些時候,反而會變得任性啊。”百鳥輕笑著說道:“唔……這就是所謂的反差萌嗎?”


    “兄……”


    “好啦,故事時間到此結束,弟弟要好好休息哦。”百鳥習以為常地再度打斷膝丸將要開口的話語。


    說是講故事,前前後後百鳥也不過說了那一句較為關鍵的話語而已。


    但這句話就已經足夠了。


    髭切是不會去述說自己的兄弟如何消失,而自己的眼睛又是經曆過什麽而失去視物的能力,又為何會因為沾染到膝丸的血液而重新恢複。


    因為髭切不會,所以百鳥也不會這麽做。


    他隻需要輕輕地對著眼前還在受傷的孩子說道:“好好休息,要早點恢複身體哦?”


    “因為你也是重要的弟弟,所以我不會後悔這麽做的。如果對此感到抱歉的話,我會生氣的。”


    說著略有嚴厲的話語,屬於髭切那柔軟的聲線,依舊給人輕飄飄的感覺。


    因為比起一把不會再誕生付喪神的刀劍,顯然易見是眼前的膝丸更重要。這是無需猶豫就能做出判斷的事情。


    他不是心性還偏向稚氣的短刀,有著漫長曆史經曆的太刀看得比誰都透,所以顯得好像對萬物滿不在意。


    他見證了太多人類和國家的消亡,見證了曆史興衰,也的的確確和自己的兄弟分離千年。


    他們在本丸相遇之前,秉持著同樣的信念,思念著對方,卻都非常確定他們終會相遇。


    弟弟依舊是弟弟,兄長依舊是兄長。不論有了什麽特殊複雜的關聯,哪怕不再擁有唯一性,但是他們的關係依舊是不會變化的。


    就算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弟弟,就算失去了自己的弟弟,但是髭切還是會本能地去保護另一個弟弟。


    至少——你能被救下來。


    百鳥撫摸著膝丸的頭發,稍微有些走神。膝丸身邊的安全值太高了,所以百鳥比在上個本丸放鬆許多,再加上無法視物,情緒很少會從眼中和表情之中透露,讓百鳥的思緒總是跳轉得很快。


    在說出這些話語的時候,百鳥聯想到的是他曾經或親眼、或通過檔案知曉的故事。刀劍之間兄弟情感的純粹,總是讓人類羨慕,這是哪怕曆經千年也不會改變的。


    他們的“不變”和“信任”,正是人類所期待的。


    百鳥在意外之下,通過欺騙的方式感受到了這份真摯的情感,突然有些理解那些自願被神隱的審神者是什麽心情了。


    膝丸向來比誰都關注自己的兄長,因此他輕而易舉就發現了此刻、眼前之人思緒並未停留在這裏。


    他還記得自己受傷之時看到的畫麵,那雙染上了赤色的眼睛帶著多麽慌亂驚訝的情緒。


    他不清楚自己的兄長在另一個地方發生過什麽,就如他從不過問在分離的漫長時光之中,自己的兄長有過什麽經曆。


    他唯一在意的,隻是自己似乎並未幫上兄長的忙,好像還害得兄長總是回過頭照顧他。


    兄長是那樣的強大,不論是實力還是心性,卻因著他的存在,被感情裹挾。會答應來到這個本丸也是——膝丸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兄長是多麽溫柔的存在。


    所以他開口了,他知道兄長不會拒絕自己。


    “……我很抱歉。”明明兄長說了如果感到歉意,他就會生氣,但是膝丸依舊忍不住說出口。不隻是為了另一把“自己”,甚至在此刻,膝丸對於另一把自己的關注,也遠遠比不上“失去了那把刀而感到難過的”兄長。


    他隻是……


    “在撒嬌嗎?”跪坐在他身側的太刀付喪神輕而易舉地發現了他的目的,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


    是啊——哪怕如何自詡成熟,但是他此刻的行動、話語,如何不是在撒嬌?


    因為他知道,兄長會對此做出什麽反應。


    “嘛,接受弟弟的撒嬌,好像也是哥哥應該做的事情呢。”


    看啊,因為每次都會被兄長包容,所以總是會忍不住這麽做。膝丸看著那雙無光的金色眼瞳,他輕而易舉地理解了另一把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那樣的話語。


    兄長總是不在意很多事情,但是作為弟弟,膝丸又比誰都清楚兄長對於在意之事是什麽表現。


    哪怕好像表現得安全感不高,總是為兄長記不住自己的名字而難過,可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和羈絆,從不是任何外人可以質疑的。


    兄長在意我這是無需強調、無需證明的事實。


    那句“請忘記我” 與其說是認為兄長真的會因時間流逝將自己遺忘、不希望讓兄長難過希望兄長真的忘記自己——不如說是在撒嬌吧。


    “請忘記我”的話語之中透露著的是“請不要忘記我”的意思啊。


    兄長的未來會遇見更多的人而“我”的時間停留在此刻。所以在消失之前他依舊是那個任性的弟弟依舊對兄長做出了任性的要求。


    而兄長也用著如往常那般輕飄飄的態度包容了作為弟弟的他所有的一切。


    所以兄長才不會留下兄長已經有了和弟弟的約定。


    這是和任何外物都無關的、其他人都無法理解的、屬於他們兄弟之間的默契。


    另一個自己將靈力獻祭給兄長也好將猶如空殼的刀劍留給兄長也好……


    回憶起重傷之時那雙重新浮現出光彩的赤紅色眼睛為什麽他的血能讓兄長再度可以視物?膝丸甚至沒有去思考這個。


    因為理由再明顯不過了。哪怕死亡哪怕消亡他唯一心念的、隻有一件事。


    ——就算我不在您的身邊了我也會繼續幫助您的這是作為弟弟的責任。


    “我有幫上您的忙嗎?”所以他這麽說道。


    “有哦一直以來都是呢。”另一個人也這麽回複道。


    膝丸明白了百鳥的意思而百鳥想要表達的從頭到尾也同樣隻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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