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兩枚,轉眼間,數不清的雪花,漫空飄飛,卻在瞬間加速到了極致,掠過地表,留下了一道道細細的劍痕。


    隨即一聲冷笑傳來,一人道:“南殿蘇墨,素來心高氣傲,如此铩羽而歸,丟失南殿臉麵是小,丟我龍澤臉麵是大!速速回避,莫擋我北閣屠魔!”


    蘇墨遭受譏諷,若在平常,斷然不會放下。


    此際心中唯一掛念的,乃是無上劍道,也便有了計較。


    那個魔域青年雖堪堪躋身地境初期,卻已解悟些許玄機。


    玄機成陣,渾然一體,急切之下,很難找到破綻。


    他這個人雖然高傲,但不如的地方就是不如,承認不如就有奪回餘地,人的眼光要長,來日方可期。


    雖然失敗,蘇墨毫不氣餒,胸口雖然痛楚,心中戰意依舊熊熊。


    他平素驕傲,隻是那雪原聖女的傲慢,恐怕還要在他之上。


    他還沒有發現,與魔一戰之後,自己的心境已然發生了很大改變。


    臉上淡淡一笑,朝著北麵拱了拱手,悄然隱去形跡。


    遠處,淡淡霧靄之中,遍地殘骸淩亂枕藉,就見一座荒墳上,斜插半截墓碑,其上正站著一個白衣飄飄的婀娜身影,一頭飄然秀發,隨風飛舞,臉上正戴著一張銀色麵具,手中握著一根銀色短笛。


    魔仿佛沒有看到這一幕,他周身鮮血淋漓,雖未著片縷,卻毫不在意,一路前行,轉眼之間,那一身傷情已在肉眼可見中痊愈起來。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越下越大,要知道,此刻方為夏末,這一場雪也來的太過詭異了。


    墓碑上的女子遠遠看著不著片縷的魔,頰上染上一絲淡淡的紅潤,啐了一聲邪魔,當即將那根銀笛橫在唇間,開始嗚嗚吹奏起來。


    那笛聲何等怪異,並不激越,反而低沉沙啞,遠處一個修士聽見,隻覺得胸中一股惡感油然而生,種種欲望湧起,不覺血脈賁張,慌忙咬破舌尖,遠遠退走。


    然而,踽踽獨行中的魔,仿佛沒有聽到,依舊向遠處的霧海走去。


    笛聲突然改變,凝如細絲,尖銳至極。


    就見高低不平的大地間,頃刻間從泥土中爬出一個個幹瘦的軀殼,皮膚暗淡,骨節浮凸,看去非人非鬼,目光灼灼,齊齊盯著魔的方向。


    他們分明受到笛聲召喚,突然間拔足狂奔,手舞刀劍衝殺過去,短短一刻,就將魔圍在垓心。


    笛聲再變,那些怪人彼此間的身位也在不覺中發生變化,漸漸形成了一座錯落有致的古怪陣形。


    當中一個怪人突然高高躍起,一刀斬向下方的魔。


    魔抬手舉刃,劃過怪人胸膛,竟意外濺起一串火花。


    此刻第二個,第三個怪人,接連發起攻擊,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遠遠的,一處偏僻角落,那個錦衣青年冷冷看著被圍困中的魔,歎息道:“北閣出現,這一次屠魔之戰乃是由我南殿主持,他們分明要在這一場屠魔之會中分一杯羹,他們素來和我南殿不和,這一次當小心應付。”


    轉而又道:“北閣禦奴邪術極為詭異,那些怪人非人非鬼,單個戰力已不輸地境強者,在孫七月手中那根冰心之笛驅使之下,彼此間配合多年,已然極為熟稔,形成至邪禦奴殺陣,宛若結成鐵板一塊,防禦力和攻擊力強大到不可思議!禦奴殺陣將數十怪人聚合如一,宛若生成一個超強巨人,那些死奴悍不畏死,戰力無窮,一旦發起攻擊,就是不死不休,時間久了,那魔域青年必危!”


    他沒有離去,其一是要看看那北閣第一才俊,號稱巾幗不讓須眉的孫七月實力到底如何。


    其二依舊對那魔域青年的劍道心癢難耐,看看對方究竟有沒有辦法破解北閣引以為傲的禦奴殺陣。


    一個個怪人在左右盤旋穿梭,高低躍起,一人動,陣形變,數十人便如一體,而那一個個怪人便如整座殺陣生成的手腳,在白衣女子笛聲驅使之下,如臂使指,莫不如意。


    在連綿不絕的詭異攻勢麵前,魔的腳步漸漸淩亂,連連遭受陣型衝擊,口中連連噴血。


    即便如此,他掣動那柄勿忘,連連發起反擊,隻可惜,那些怪人的身體強悍無比,在火花飛濺中,毫發無傷,其反應迅捷,聽命笛聲召喚,彼此配合有度,不斷壓縮空間,將魔逼向內圈,使其能夠盤桓的空間越來越小。


    詭異的笛聲在風中流轉,白衣蒙麵女子站在高高的墓碑上,冷冷看著陷入絕境中的魔,眸光閃爍,忖思傳聞已久的天擇之子將要在這場盛會中出現,連南殿天驕蘇墨都受挫這人手中,難道會是這個邪氣凜然的魔域青年?


    “無論你是誰,我孫七月必然拿下!”


    她對自己熬煉了十多年的禦奴殺陣極為自信,這些年鎮守北疆,殺的北隗高手望風披靡,靠的當然是這座活的殺陣。


    “閣主有言,我這座殺陣近乎先天,幾近完美,即便是他,若然被困,短時間內也難以突破出來,更何況眼前這個陌生魔域青年,即便他是天擇之子又能如何,倘能斬殺,他的氣運必將為我所剝奪,那便是我重回劍門的機會嗎……”


    想到這裏,一雙美麗的眼眸愈發光彩照人。


    念頭瞬間消失,口中冰心笛強勁吹送,淒楚北疆曲調,令人聞之心酸。


    殺陣之內,魔腳底星光流轉,走的極快。


    然而他快,那些北疆死奴更快,彼此間的配合完全不用思考,自然成陣,招招致命。


    一道道北疆刀光破碎虛空,令人心悸。


    魔周身鮮血淋漓,步步踉蹌,看似搖搖欲墜,偏偏在絕境中每每閃躲出去,僥幸逃生。


    白衣女子看著這一幕連連搖頭,忖思那南殿蘇墨也是一時翹楚,如何敗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魔域人手中?


    結束吧!


    念動一刻,笛聲轉折,就見殺陣中掠起一道道光影,兜轉一圈,魚貫向魔衝去,最後一刻,凝聚為一道巨大的刀痕,從天而降!


    生死一線,魔探手一抓,左手無間,右手星沉,周身氣血聚合成為一幅丹山圖卷,形成三才守勢。


    雷光炸裂,一個身影被遠遠擊退。


    數十個死奴如影隨形,瞬間纏繞而至,再度祭出一道北疆屠刀!


    魔再退!


    陣圖纏繞,刀光再擊!


    三才陣勢,近乎崩潰。


    墓碑上的女子停止吹笛,突然間,引頸長嘯!


    同一時刻,一道奇長的刀痕劃破中天,犀利落下,斬破陰陽,一刀斷生!


    遠處偷窺的南殿錦衣青年瞬間呆住了。


    他禁不住握緊了拳頭,情知那青年凶多吉少,即便換作自己,陷入這死局,恐怕也要遭受重創。


    “好一個孫七月,沒有想到,你的一套禦奴殺陣居然升華到了如此地步!”


    他正目不轉睛看著那一道破滅刀痕,就見周邊大地驟然震顫,緊接著傳來一聲悠長的龍吟,就見一條漆黑魔龍扶搖直上,正撞在那一道恐怖刀口上!


    魔龍碎,刀光滅。


    彈指一線,魔身影閃爍,已然遠遠逃了出去。


    錦衣青年呆住了。


    同樣震驚的當然還有那個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萬萬想不到,自己僅僅露出一瞬的猶疑,就被對方迅速抓住,就此逃出生天。


    笛聲再起,數十死奴化作鋪天蓋地的身影,結成天羅地網,再度追及魔的身位,將之困住。


    錦衣青年咦了一聲,無論如何也不能明白,對方既然突破出去,為何還不逃之夭夭?


    不過他依舊對魔域青年能逃過那必殺一擊大為佩服。


    他目不轉睛看著魔,看著對方的身法一點點變了,變得越來越接近那些死奴的身法,忽快忽慢,流轉如風。


    眼前乾坤,腳底輪回,魔走的是他自己的道。


    道如0,渾圓無瑕,周身氣息渾然。


    那些死奴雖然反應迅捷,卻一次次詭異的與魔擦身而過。


    白衣女子欲要鎖定必殺一刀,卻屢屢未能如願。


    對方此刻宛若化作當中一個死奴,融合在了自己掌控的殺陣中。


    “可惡!”


    暗自啐了一口,笛聲淒厲,節奏驟然加快。


    女子長發飛舞,臉色蒼白。


    運作精神,吹送一根冰心之笛,其實大為消耗真元。


    她情知南殿之人正在暗中偷窺,既然出手,必須成功。


    此刻的禦奴殺陣宛若一根不斷收緊的繩索,死死纏住了魔。


    魔的步伐跟著笛聲在不斷加快。


    作為旁觀者的錦衣青年不覺大為佩服,依舊琢磨不出對方步伐中的底細。


    目光空洞的魔看向遠空,似乎對深陷危局毫不在意。


    一縷凋零的思緒已然被笛聲喚起,和昔日曾經聽聞的一首曲調有所重合。


    他的口中宛若無意識一般,哼起了曲調,曲調傳到白衣女子耳中,不覺讓她呆了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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