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太妃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湖對岸鬱鬱蔥蔥的院落,一雙渾濁的眼睛寒光畢現。


    “一晃眼我都在這裏住了二十多年了!若不是趙宓這個賤人,我會過這種青燈古佛的日子?素英,你說我怎麽樣咽的下這口氣!”


    叫素英的老嬤嬤暗暗歎了一聲,連忙說了能讓她開心的事情,“聽說趙宓現在是個瘸子,不管去哪兒都要人抬著,因為害怕出醜根本不敢在人前走路。”


    “這算什麽?”衛太妃冷冷一哼,“與我遭的罪來說,不過瘸了一條腿,也太便宜她了!”


    她本來是能當太後的!


    素英知道這是娘娘的心結,並不敢勸說什麽,隻是垂著頭站在一旁。


    衛太妃啪的一下關掉了窗戶,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沉聲道:“等入了夜,把擘兒留給我的那幾個人叫進來,我有事要吩咐。”


    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這也許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就是死,她也要拉著趙宓一起!


    ……


    趙沅嘉吃過午膳,就和貴妃一起去了大雄寶殿。她這趟是專程來寺裏給自己祈求平安的,自然得念念佛、誦誦經。


    因為她們剛到寺不久,加上另一個主角陸闊要明日衙門休沐後才能趕來,所以第一日並沒有什麽正式的法會儀式。


    趙沅嘉和貴妃在佛前虔誠跪拜、上了香、又親手抄了一卷經書後,這一日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從殿裏出來,趙沅嘉的耳邊仿佛還能聽到那毫無起伏的誦經聲,想到接下來七日都要過這樣的生活,她隻覺得頭都大了。


    關鍵是還沒有肉吃!雖然寺裏的素齋做得極為精致,特別是用豆腐做的素雞,吃上去確實有點兒肉的意思了,但隻要多吃幾口,那區別就愈發明顯。


    假的始終是假的。


    看到女兒揉著手腕又唉聲歎氣的,沈貴妃不由打趣起來,“你若是不想寫字,可以讓他幫你抄經書。夫妻一體,佛祖不會怪罪的。”


    趙沅嘉半點不好意思都沒有,撫掌笑了,“阿娘說得對,等他明日來了,就全推給他做。”


    沈貴妃啞然失笑。


    不愧是她的女兒,完全就不知道“嬌羞”兩個字怎麽寫。麵對自己喜歡的人,不僅不會掩藏心意,還總有一種一往無前的幹勁兒。


    想到這裏,她的眼眸漸漸凝了起來,就像是起了一層霧,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不遠處的藏經閣裏,趙宓坐在最上一層的雕花窗前,看著在花園子裏有說有笑的貴妃母女,神色莫名地勾起了唇角。


    也不知這沈氏過幾日還笑不笑得出……


    “你在打什麽主意?”一道清冷的女聲從身後傳了過來。


    趙宓回頭,就見江凝舒倚靠在門邊,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睛直勾勾地望過來,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能打什麽主意?”趙宓反問回去,似笑非笑地覷了她一眼,“還是你想讓我幫你打什麽主意?”


    江皇後慢悠悠地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趙宓下意識撫上自己受傷的那條腿,霎時就斂了臉上的笑意,“表妹這是來看我笑話了?”


    她現在多數時候都坐在椅子上,每當別人垂著眼睛看她,都讓她難以忍受。這種低人一頭的感覺太憋屈了!


    江皇後沒有理會她的陰陽怪氣,站在窗前,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樹下喝茶的貴妃母女,饒有興味地問道:“沈氏和她那丫頭可是得罪表姐了?可是因為沅嘉沒有看上你兒子?”


    趙宓哼了一聲,“不過是個有眼無珠的蠢丫頭,我這個做長輩的怎麽可能會和她計較?”


    和她那粗俗潑辣的娘一脈相承。大喇喇追在男子身後好幾年,半點禮儀規矩都沒有,自是配不上她家辭兒。


    想到這裏,趙宓抬眼看了一眼江皇後,試探著道:“話說有一年的花朝節,我還看到這沈嬌追在郅兒身後,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


    江皇後擰起眉,臉上都是置疑,似覺得她想要挑撥什麽。


    “我可沒胡說,你愛信不信。”趙宓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郅兒儀表堂堂、芝蘭玉樹,又向來有美名,京裏想嫁給他的貴女比比皆是,沈嬌心悅他也沒什麽稀奇。”


    她也是偶然看到沈嬌把自己的荷包塞到郅兒手中,又在郅兒低頭的時候偷親了他一口。令她更為驚訝的是郅兒的反應,看上去可不像是惱怒生氣的樣子。


    兩個人倒像是情竇初開、兩情相悅。


    江皇後仍舊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樣,臉上的神色更冷了,“郅兒已過世多年,你怎麽說都行了。”


    趙宓這下越發肯定江皇後對此事不知情了,畢竟當年江沈兩家並沒有傳出要結親的風聲。她微不可察地翹了翹嘴角,“沒想到沈嬌兜兜轉轉竟入了宮與表妹共侍一夫,這怎麽不算緣分呢?”


    “你到底想說什麽?”江皇後的語氣愈發不善了。


    趙宓歎了一聲,親熱地拉住她的手,“表妹對我的誤會實在太深了。比起沈嬌這個不相幹的人,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在宮裏過得更好了。逝去的人和事都追不回了,表妹還是不要太執著於過去,多想想怎麽能把自己的皇後之位坐穩。”


    江皇後的表情仍很戒備,卻沒有掙開她的手,似有軟化的跡象。


    趙宓粲然一笑,語重心長地勸道:“你和攀兒是少年夫妻,哪有什麽解不開的仇怨?你自己若是想開了,我定是會幫你的。”


    ……


    入了夜,趙沅嘉便去了貴妃的院子,母女倆梳洗後就早早歇下了。來寺裏的第一日平平靜靜,並無任何事發生,可這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們都心知肚明這一趟絕對會別生枝節。


    不過她們也是有備而來,比起以前蒙在鼓裏的情況要好太多。


    “不管那姐弟倆打的什麽算盤,我們都不能讓他們如意。”沈貴妃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有些冷厲。


    趙沅嘉點點頭,靠在她的肩頭,“阿娘放心,他們之前有心算無心才能得逞,我們有了提防,自是不會跳坑。”


    況且,衛太妃也不是什麽任人宰割的小羊羔。趙宓和她較勁兒,指不定誰滅了誰呢!


    ……


    燈火熹微的小佛堂裏,衛太妃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嘴裏正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麽。突然,窗邊傳來了幾聲有節奏的擊打聲,她睜開眼睛,平靜開口:“進來吧,本宮有事要吩咐你們去做。”


    身後響起窗戶開合的動靜,衛太妃依舊跪於佛前,不緊不慢地拈香叩拜。


    “母妃。”一道久違的聲音驟然撞進了她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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