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沅嘉頓了頓,看向麵色凝重卻依然淡定沉著的永平侯。


    外祖父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永平侯也在這時候看了過來,祖孫二人對了個眼神,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呼之欲出的答案。


    “嬌嬌。”永平侯沒有直接回答的女兒的問題,溫聲指引,“你不要慌,細細想一想,你就能發現事實究竟如何。”


    有些真相近在眼前,就看她願不願意往前走一步了。


    沈貴妃伸手抹掉臉上的淚水,努力讓自己亂糟糟的腦子冷靜下來,幾乎剛一回想到生產那日的事情,她就有了答案,“趙深!她才是我的孩兒?”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她和阮才人同住一宮,又在同一天同時臨盆,怎麽看都應該是兩人的孩子被調換了……


    永平侯微微頷首,“八皇子應該就是你的親生骨肉。”


    他的語氣格外篤定,趙沅嘉不由得好奇,“外祖父,您是不是之前就有所懷疑?您是如何看出來的?”


    永平侯坦然道:“也不到懷疑的程度。之前在阮齊的慶功宴上,八皇子吃不得螃蟹這件事,讓我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小弟。他也有同樣的毛病,一吃螃蟹就渾身長風疹,頭臉還會腫起來。”


    “不過如阿沅所說,有吃不得螃蟹這個毛病的人很多,完全說明不了什麽。”


    隻是他的心裏自那時起就隱隱有種不對勁的感覺。所以,他並不意外趙深才是那個流有他們沈家血脈的外孫。


    “你們都看出來了,而我這個當娘的卻什麽都不知道,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出!”沈貴妃的心都要碎了。


    她絞盡腦汁地想記起趙深小時候的模樣,卻發現自己的腦海一片空白,印象中的他隻是個瘦瘦小小的影子,她甚至都不曾好好看過他一眼……


    “小八這些年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問完這句,沈貴妃就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那個在宴會上都沒有一件合身衣裳穿的孩子,這些年究竟是怎麽過來的?


    她根本不敢細想,一想就心如刀絞。


    趙沅嘉也不禁紅了眼圈,伸手抱住沈貴妃,“阿娘,這都不是你的錯,你不要自責。正常人誰會想得到換孩子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那是畜生才做得出的。”


    永平侯眉毛一揚,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外孫女。


    這孩子知道自己口裏的畜生是她親爹吧?


    沈貴妃哽咽著問,“阮才人是知道真相的吧?”


    這就說得通了——為什麽她會如此怠慢輕忽自己唯一的兒子。因為她一開始就知道趙深不是她的親生骨肉。


    這個問題趙沅嘉根本就不用回答,因為沈貴妃已經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了。


    “阮才人位卑言輕,根本無法做到換孩子的事。”沈貴妃瑩瑩含淚的眼裏閃爍著蝕骨的恨意,“宮裏麵有本事做到這一點又能在事後幹脆利落殺人滅口的就隻有那個人了。”


    她隻是想不通他為何要這樣做?


    想到這麽多年來,那人在自己麵前的裝模作樣、惺惺作態,甚至故意誇她會養孩子,她就恨不得挖了他的心。


    這個人麵獸心的狗東西!


    看到自己蒙在鼓裏的樣子,他的心裏是不是很沾沾自喜?


    沈貴妃用盡全身力氣才壓抑著心裏滔天翻湧的怒火,看了一眼女兒,“阿沅,你先出去。我想與你外祖父單獨說點事情。”


    那個狗東西畢竟是女兒的親生父親,有些事還是不好當著她的麵講。


    趙沅嘉不想走,“娘,我如今這麽大了,能分辨是非的。”


    沈貴妃遲疑的時候,永平侯發話了,“就讓阿沅留下來吧,這事原本也是她最先察覺的,她也應該要知道我們之後要如何應對。”


    他們麵對的“敵人”可是皇帝,一個不好就會萬劫不複。阿沅雖是那人的女兒,但她跟沈家沾了邊,就一樣逃不了。


    而且這個外孫女今年著實變了不少,不再是原先那個不懂事的孩子了。想來之前她被人下了五石散的毒,確實影響了心智。


    想到這裏,永平侯陡然得出了一個結論,“指使人給阿沅下毒的應該就是七公主了。”


    他們之前都覺得阮才人和七公主在宮裏不受重視,沒本事也沒理由害阿沅。


    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阮才人或者說阮家在建興帝的心裏一定很有分量,不然他也不會把阮才人生的兒子偽裝成女兒這個貴妃的孩子。


    更不用說有他們沈家做外家可比阮家強多了。


    沈貴妃很快也想到了這一點,恨得雙眼都在噴火,她的一雙兒女可不是給人作踐的!


    “這個阮氏,我不會放過她的!”


    “不可!”趙沅嘉和永平侯幾乎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


    永平侯看向外孫女讚許地笑了笑。


    他果然沒有看錯人。阿沅比他認為的還要沉得住氣,是個能頂事的孩子。


    沈貴妃也不是不知輕重,她隻是一時被憤怒遮了眼,冷靜下來後也明白不能輕舉妄動,不能讓那人發現他們已經知曉了真相。


    就是清楚這一點,她才更加難受,“那要怎麽辦?我什麽時候才能認回深兒?”


    難道她以後也還要扮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對那孩子不聞不問?


    “爹爹,我做不到!”沈貴妃像個不知所措的孩童一樣,抓住了永平侯的衣袖,“我擔心自己會忍不住。”


    會忍不住關心深兒,會忍不住掐死狗皇帝,會忍不住露出心底的情緒……


    趙沅嘉在心裏歎了口氣,她之前就擔心過這一點。可這也不能怪阿娘,任憑誰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人偷偷換了都不會心平氣和的。


    想要撥亂反正、想要報仇泄恨都是人之常情。


    永平侯心疼地撫了撫女兒的頭頂,短暫的停頓後,還是堅決地開了口——


    “沈嬌,你是我沈鐸的女兒,你能做到的。想一想阿沅、想一想深兒,想一想沈家,若是被那位知道我們得知了真相,會怎麽樣?他會放過我們嗎?”


    沈貴妃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那人能把自己真正的心思藏在心底這麽多年,城府如此深沉,行事如此陰損,絕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可能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會讓他有半分顧忌。


    “想一想定國公府,想一想江家的下場。”永平侯的聲音低緩沉啞,顯盡了無限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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