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沅嘉還從沒見有誰能理直氣壯地說出“我要利用你”這樣的話。如此坦率又厚顏無恥的人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陸大人這是有恃無恐?”趙沅嘉笑吟吟的,漫不經心地撚了撚手指,“莫非是覺得本宮愛重你就能任你予取予求?”


    陸闊輕笑出聲,“公主多心了。我也隻是按照公主的要求直接說明此次的來意罷了。”


    趙沅嘉一噎,倒真是這樣。


    “那你想利用我什麽?”她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醜話說在前頭啊,我可不是輕易能被人利用的。”


    陸闊抿了抿唇,斂了嘴角的笑意,“請殿下先看看卷宗吧。”


    趙沅嘉感受到了他話裏的那絲沉重,怔了一下,翻開了手邊的案卷。隻一眼,她的眉頭就擰了起來。


    這是……


    陸闊的聲音在耳畔緩緩響了起來,“公主大概也聽說了我被大理寺卿責罵一事,為的就是這件案子。我雖然極力爭取過,但這案子最終還是不了了之,就連原本報官的人也已改口不再追究。”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在下人微言輕,心有餘而力不足,能做的著實有限。”


    他一不能讓受害者的家人繼續狀告,二不能把案子推進下去,三不能讓這些惡行大白於天下,實乃無用的很。


    趙沅嘉合上那些讓人不寒而栗的文字,問:“你想讓我做什麽?”


    望著她翻湧著憤怒的眼睛,陸闊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直言:“在下想借公主手上的雜誌,把於家發生的這些惡事公之於眾。”


    這是想借助輿論的力量?


    趙沅嘉一時沒有開口,端詳著他的神情暗暗揣度起來。


    “公主是不是奇怪我為什麽會如此執著這個案子?”陸闊問。


    趙沅嘉:“是。”


    “不瞞公主,在下和國子監祭酒許昌確有不睦,在這件事上若說我一點私心都沒有那也是騙人的。”陸闊不躲不避地直視著她,很是坦然。


    “但我也確實想為那些無辜枉死的女子討一個公道,爭一份天理。作惡之人就算最後還是僥幸逃脫了應有的懲罰,至少也要讓他們被千夫所指、身敗名裂!”


    趙沅嘉的心狠狠一震。


    陸闊總給她一種古井無波的感覺,對人對事都淡淡的。她還是第一次從他的眼眸裏看到了如此強烈的情緒。


    “你說的這些可都有確鑿的證據?”趙沅嘉問。


    陸闊坦率地搖了搖頭,“除了最後受害的巧兒姑娘,其他女子連屍首都找不到了。在下也沒有查出動手的到底是許家的哪個主子。但許家長年私自殘殺婢女一事是確鑿無疑的。”


    想到案卷上記錄的那一長串人名,趙沅嘉隻覺得毛骨悚然。


    基本上平均每三個月,許府都會出現一個“惡疾暴斃”的婢女,年紀最小的才十三歲。從最近受害的巧兒的屍體上可以窺見,這些姑娘在死前必都經曆了慘絕人寰地折磨。


    陸闊:“這個案卷上記錄的隻是我如今查探到的近五年的情況,可能有不全和疏漏。加上許府應該從很早之前就在做這樣的事了,遇害的女子絕對遠遠比這上麵記載的要多得多。”


    一股深寒從趙沅嘉的心底沁了出來。


    “這上麵記錄的也隻是她們為人奴婢後的名字,她們原本叫什麽已無從知曉,就像她們的出生和死亡一樣,無足輕重、沒人在意。”


    陸闊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縹緲。


    趙沅嘉的心裏堵得厲害,她知道這個心機鬼是故意這麽說的,為了讓她心軟,為了達到利用她的目的。


    但她卻拒絕不了。


    “好。我答應你。”趙沅嘉的語氣很平淡,但態度卻十分認真,“隻是十月的雜誌已經趕不及了,要再等一個月。這期間我也會暗中讓人去查一查許家的事。”


    陸闊深沉的眼底漾開了一抹笑意,“還有一件事公主理應知曉,大理寺卿之所以不讓我繼續追查這個案子大抵是因為陛下的命令。”


    雖然早就猜到了,但趙沅嘉還是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什麽討公道?這人說不定就是故意來挑起她和狗皇帝之間的矛盾的。


    “陸大人不知道嗎?”趙沅嘉翹著唇角,趾高氣揚地抬了抬下巴,“本宮可是父皇最寵愛的公主,這麽點小事,父皇不會跟我計較的。”


    她並不是感情用事,而是經過了仔細考慮、權衡利弊後才下的決定。


    事情隻要不牽扯到永平侯府和貴妃,不觸碰狗皇帝的底線,她這個有著帝王最寵名頭的公主還是可以隨便作的,狗皇帝就算心裏再不滿,麵上也不會說什麽。


    許昌不過是他的一個狗腿子,也許用著順手一時不想舍棄,但他也絕不會為了個狗腿子就和自己翻臉。


    反正不管自己再怎麽循規蹈矩,再怎麽討好狗皇帝、再怎麽順著他的心意行事,都不會讓狗皇帝對沈家和貴妃高抬貴手。


    那她就應該在最大的範圍內去發揮她作為公主的價值。


    她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很清楚知道這個世界有多不公平。做了壞事的人因為家世,輕鬆逃脫罪罰的事情並不稀奇,她以前看過很多。


    就是因為清楚的知道,她才想要在這件事上做點什麽。


    她現在可是公主啊!她有幫人討公道、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有伸張正義的實力。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跟超能力也差不多了。


    “公主大義,在下實在佩服。”陸闊柔和一笑,雙眸幽幽地注視著她。


    燭火的熹微暖光和夜明珠的瑩瑩冷光交相疊映,在她的臉上投下了一種神秘又絢麗的光彩。


    趙沅嘉高傲地哼了一聲,頤指氣使道:“那關於這個事件的報道文章就由你來寫吧,到時候隨便編個筆名就行。”


    陸闊自然答應。


    “這件事算是你求我,那你就再欠我一個人情吧。加上之前還剩下的兩次,如今你還欠我三個人情。”趙沅嘉又在心裏的小本本上記了一筆。


    陸闊:……


    誰都沒有她會算賬啊!


    看出他心裏的微詞,趙沅嘉眯起了眼睛,“你都利用我了難道還想什麽都不付出?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陸闊啞然失笑,“是在下厚顏了。”


    “你知道就好。天下可沒有免費的午餐,大家互惠互利才是長久之道。”趙沅嘉站起了身,“走吧,我送你出去。”


    一踏出藏書閣,陸闊就把手裏的琉璃燈熄滅了。


    周圍霎時陷入了黑暗。


    “殿下不用送了,我原路返回即可。”


    話音剛落,趙沅嘉就感到麵前一陣風起,然後呼呼幾聲,陸闊似乎就已經飛簷走壁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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