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


    靈時域便帶著半成品的食材過來了。


    看得出來,他並不想過多的人接觸自己。


    孟渡靈也不點破。任由他坐在亭內調製餡料,和麵醒發。


    蝦仁兒選擇的都是成人手掌長的青蝦。


    孟渡靈雖然不會做飯,但也知道蝦仁應該選小的來著。但她沒出聲。做客要有做客的自覺。挑三揀四,有失教養。


    似察覺到她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過長。


    靈時域含笑抬頭“怎麽,是不是覺得我有做家庭煮夫的潛質?”


    孟渡靈搖搖頭。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就是覺得新奇,這好似還是你第一次給我做飯。”


    靈時域挑下線的手頓了頓,神情驟變,眼神緊張的偷窺她的表情。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


    孟渡靈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話。就那麽半眯著美眸盯著他幹活。


    靈時域抿了抿唇,遲疑片刻,才小聲開口“阿靈,你是不是很介意我對靈喬兒的照顧?”


    他其實想問她是不是吃醋了。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委婉的方式。


    孟渡靈眨眨眼,忍俊不禁“我呀,從來不介意你對誰好。”


    “那……”


    孟渡靈慵懶的翻了個身,仰躺在搖椅上,晃悠著,語調漫不經心“但我呢,喜歡……獨活。”


    靈時域沉默。


    獨活是一味藥材,主要功效是祛風除濕,散寒止痛。


    所以,她是想說他令她感到濕冷痛苦嗎?


    靈時域抿唇,低頭專心處理食材。


    總有一天,他會讓她身邊永遠四季如春溫暖宜人。哪有什麽天生契合,感情總是需要經曆磨合的不是嗎?


    孟渡靈晃悠著便漸漸睡了過去。耳邊隱約有溫柔的聲音低語,偶爾伴隨著清淺的歎息。她不想去細究。


    不知過了多久。


    一陣香辣的味道傳開。


    她緩緩的睜開眼,就看到靈時域捧著蘸料碟。正傾身湊在她鼻翼間。


    孟渡靈忍俊不禁“這喚醒服務挺特別。”


    靈時域無奈“承認自己是個吃貨很難嗎?”


    “吃貨之所以稱之為吃貨。那是因為她對吃是有追求有標準的。”孟渡靈打趣的笑開了“那的看你的手藝配不配得上吃貨的水準。”


    “那請孟大小姐賞臉點評一二?”


    靈時域捧著一盤胖嘟嘟圓滾滾的餃子到她麵前的小桌上“嚐嚐看?”


    一雙雕刻著富貴吉祥花鳥的象牙筷被他遞到了手中。


    孟渡靈覺得自己有些奢侈了。


    這玩意兒現在適合躺在國家博物館展覽,真的。


    拿著這雙筷子,她感覺這頓飯都升華了“你可真……有品位。”


    靈時域彎唇“前陣子去非洲狩獵。打了幾頭大象,就作出了三雙我看著還滿意的筷子。”


    孟渡靈眨眨眼,盯著筷子,突然覺得挺罪惡的“你是誠心不想讓我好好吃飯吧。”


    靈時域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隨手從口袋裏掏出兩個鬼工球塞到她手裏“喏,哄哄你。現在大小姐賞臉吃個飯成嗎?”


    孟渡靈拿著那兩個好似複製粘貼的象牙鬼工球,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幾層?”


    “21.”


    靈時域挑眉“喜歡嗎?”


    “嘖……有這手藝的大師不多了。”


    “你喜歡送你。”


    “卻之不恭。”孟渡靈滿意了。將鬼工球塞自己口袋裏。這才端著餃子開炫“唔……飽滿多汁,蝦肉鮮嫩q彈,好吃!”


    靈時域看她吃的幸福的眼睛都眯成月牙了。好笑的打趣了一句“真像個孩子。”太容易滿足了。


    他眼神微暗,之所以容易滿足,是因為這太過尋常的人間煙火,普通人的三餐四季的幸福,她從未得到過……


    孟渡靈不置可否的笑笑“上京有個特殊監獄。裏邊都是犯了事兒的退役軍人。將鬼工球技藝大師送過去教學。國家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總得有人繼承下去。這些有紀律,有組織,性格沉穩,耐得住性子的正適合傳承這個東西。”


    靈時域吃餃子的動作止住。他坐起身,眸色微冷“阿靈,不要妄想逃跑,也不要妄想透露你的消息。我們兩個人住在這裏不好嗎?”


    她絲毫不在意他瞬間冷下的臉。


    坦然開口“一屋兩人三餐四季,雖然很溫馨幸福。但是阿域,我這一生注定為昆侖生,為昆侖死。哪裏有資格享受平凡人的幸福?”


    靈時域盯著她,審視的目光裏絲絲縷縷的怒意在翻湧“你究竟是念著昆侖的責任還是想著那個男人?他到底有什麽好。讓你輕易放棄我們二十多年的相伴?”


    孟渡靈慢吞吞的吃完最後一個餃子,擦了擦唇角沾上的汁水。旋即躺回躺椅上,蓋上大氅,這才懶散的,似敷衍的回答“我要的純粹,而你心中多煩擾。”


    “我也可以為你騰空整個心。”


    孟渡靈偏頭,直視他,漆黑的美眸仿佛能夠勘破一切虛妄,直視本源“當真?你能直麵你的出身嗎?”


    靈時域臉色倏地慘白下來。


    他的眼底仿佛最後一絲防線潰敗。被她擊的七零八落。


    “你……”


    “想問我怎麽知道的?”


    孟渡靈歎氣“其實我本什麽都不想說,不想問。生於昆侖,長於昆侖。血脈是最不重要的東西。可偏偏,這世間多癡兒,反而執著於那絲微不足道的血脈正統,便就落於下乘了。”


    靈時域神色複雜“難道你不是因為我的出身而放棄我嗎?孟族在你未出生時,就定下了和靈氏的婚約。若非如此……”


    他似難以啟齒。


    孟渡靈歎氣“孟族定下的是和靈氏的婚約,不是你我的婚約。也就是說,我哥亦可以成為聯姻的選擇……隻是靈氏養大了野心,走錯了路。這跟你無關,亦與我無關,我最終不也認了這樁聯姻嗎?”


    靈時域笑了,可那笑是那麽的悲傷,那雙總是盛滿陽光的眸子此時染上水霧,竟比陽光下的影子還要陰暗濃稠,仿佛化不開的陰鬱悲傷都藏在這陰影裏。


    “你是天之嬌女,生來高作雲端。我生在溝渠,卻野心勃勃的想要摘下明月……縱使修得一身清風朗月,卻仍舊摒棄不掉內心裏的自卑和不安。不敢靠你太近,又不甘離你太遠。苦苦掙紮,渴望被救贖。而你……卻將我打入深淵。我不甘……”


    孟渡靈歎氣,上一輩造的孽啊……孟族都不計較了。可靈氏後人還是自縛其中,掙紮囚困。


    “阿域,放過自己,去找你的歸途。我等接我回家的人。我們早已在人生的岔路口,選擇了不同的方向。走向了不同的人生。”孟渡靈執起那支象牙筷在手上轉了個圈。


    嗤!


    當!


    筷子沒入漆紅的柱子裏。隻餘寸長的富貴吉祥雕花在外。


    “你……困不住我的。”


    靈時域瞳孔驟縮。臉上的悲傷瞬間消失。他眸色微戾,腳下一動。不知踩到了什麽。


    隻聽哢嚓一聲。孟渡靈腳踝微涼。一節烏鐵鏈子將她的雙腳捆縛。


    靈時域眼神瘋狂執拗。透著一絲狠厲“我不會放你離開。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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