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半月,喬嫻都沒有鬧出什麽幺蛾子,隻是門外有人報有客來了。


    李熙螓迎了出去,見相夫人雍容華貴更勝從前,與幾位郎君皆來了,風塵仆仆。


    幾輛馬車亦停駐莊外。


    二郎三郎皆恭敬如斯,叉手作揖,她微微頷首以禮,卻獨不見龍契,不禁眸光微微黯了黯。


    相夫人莞爾道:“這都半月有餘了,著實念你,便想起你曾說的隨時可以來這木雁山莊遊玩,所以我們也就都來打攪一番了。”


    李熙螓笑道:“夫人來便是,怎算打攪?按說打攪我也不知打攪多少回了。”


    說罷便帶著他們進莊裏去。


    眾丫鬟見了衣著談吐不凡的貴客來臨,皆好生招待不敢懈怠,並將馬車停好,給馬兒吃上好的草料。


    相夫人隨著眾人逶迤於莊內,雖是滴水成冰的時節卻仍舊在空氣中聞著馥鬱幽香,原來山石旁有許多梅花開得正茂,枝節蔓展美輪美奐,再又見了一路別樣風景頓覺心曠神怡,不禁道:“此地真乃風水寶地,處處水木清華,風光旖旎呢。”


    二郎亦附和:“我看這些風景並不全然人工打造,譬如那碧水湖泊,山石,幽篁,石泉……皆是人工巧匠難以複刻的,以前隻覺宰相府裏園林風光好,勝過許多達官貴族家,如今看真不如自然景物來的妙。”


    “夫人,郎君謬讚。”李熙螓嫣然一笑。


    三郎卻心不在焉,眼中縱有風景卻不勝心底煩愁。


    李熙螓將幾人帶進廳內,丫鬟們亦早已鋪設好一切,眾人落座暫歇息。


    一旁的珍珠等人煮著熱茶,整間大廳皆飄散著淡淡的茶香,溫暖肆意,人手一盞,淺呷一口便唇齒生香。


    而後坐了一會兒,李熙螓便又陪他們在莊內四處走走,說些閑話。


    隻路過一處遊廊,隔水而望,三郎看見了一女子在山石便邊收集雪以團成雪人,白皙纖瘦的手被凍得通紅,捧起雪時,那麵容被映照的越發楚楚可人。


    儼然是——楚依依!


    崔三郎看的怔愣,從未覺得她這樣好看又這樣遙遠,雖近在眼前,卻有千言萬語也再難說盡。


    相夫人也循著三郎的目光看去,不禁道:“依依也在這兒?之前焉耆寨見她跟隨公主側,還以為待出寨子也就回家了,不曾想竟還住在公主莊子裏。”


    李熙螓回答道:“她家人來了信,這兩日也差不多該到這接她回家去了。”


    夫人即對三郎歎道:“瞧你當初荒荒唐唐不知珍惜,糟蹋了女兒的真心,如今別人家的女兒依舊是別人家的女兒,你卻家世中落,高攀不得。再想挽留,隻怕人家父母還不願意呢,如今我也不知如何說你!”


    三郎垂眼不語。


    楚依依似乎也感受到眾人的目光,轉而看去不禁微微一駭,回身棄雪回房裏去了。


    那石頭上攢的小雪球驟然失去了支撐,啪的落在地上四散開,一如三郎此時的心情一樣糟糕。


    二郎都替三郎尷尬,隨之低聲笑道:“男子皮薄怎麽能成大事?要麽從此忘了她,要麽再努力一把!”


    三郎怔怔,半晌對李熙螓開口:“我能否再與依依說一句話?”


    李熙螓無奈道:“我不知道她還願不願意聽,但我可以替你問問。”


    畢竟都是客,她不能替別人決定什麽。


    彤雲密布,不時又落下雪來。


    她安排相夫人以及兩位郎君暫住小樓,起更後便往楚依依的那裏去了。


    楚依依身披鵝黃色大氅正在門外那個山石邊看撲簌簌的雪景,忽聽到李熙螓來了,便笑道:“公主快看,今日的雪真如鵝毛一般大呢!”


    “的確,這場雪是這幾年下的最大的。”說著李熙螓亦伸手去接,不一會兒就棉棉絮絮落了一掌心,這方看著緩緩消融,淌下水來,那方又連續不斷的下著。


    她蹙眉感慨道:這東西瞧著冰冰涼涼瑩潤可愛的,用手去抓時又叫你在冰涼中感受到一絲灼熱,倒是有趣。”


    楚依依惚惚道:“真是如此。但它終究會化成水,也終究不過隻是水做的,覆水難收,流掉失就再也找不回了。無論人或事皆是如此,公主也不必受累替他來詢問我了。”


    李熙螓自然早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噗嗤一笑:“雖如此,到底此一時非彼一時,我也怕我對他直言後是妄斷了,所以才來討個嫌順便來提一嘴,倒也沒什麽要替他說的。隻是不曾想還未將來意說明,你就已經把答案奉上了。”


    楚依依也忍不住笑了:“我之前就與他言明了,也下定決心,無論現在還是以後都不會改變的。”


    風雪漸大,二人便相攜進屋取暖。


    李熙螓問道:“不知你的爺娘幾時能到這兒,想到你馬上就要離開,不禁有些不舍。”


    楚依依亦執鉗撥了撥炭爐內的銀炭,狀有無奈道:“我也不舍,更想就在這與公主相伴此生,可是我在哪終究是爺娘心中的掛礙,日日書信不如回家去伺候他們終老的好。若哪日他們要我嫁人,我便尋個近廟落發出家,一來離得近方便照顧爺娘,二來斷了他們要我嫁人的念想。”


    李熙螓頓時靜默難言,她知千言萬語都不能阻礙楚依依這般看似灑脫卻是禁錮自己的想法。


    因為有人一旦掉入過深淵,再俯瞰已經心驚膽戰,又怎會發現那不過一道小小溝渠又能每回見了都跨過去?所以她為了保護自己的精神不分崩離析,而選擇禁錮自己的一切,無論身體還是靈魂,這樣世界才是安全的。


    二人再聊了一會兒,李熙螓便就此回房了。


    她早早歇下,第二日清晨吃了早食便聽到楚依依爺娘來臨的正在莊外等待的消息。


    楚依依已然收拾好包袱,走到她近前深深一禮,“謝公主一直以來的照顧,我爺娘已經來了,我也得走了。”


    李熙螓道:“他們舟車勞頓,何不接進來歇息幾日再走?”


    她正欲起身去迎,就被楚依依勸住了。


    她道:“歇息幾日就不必了,我爺娘在書信裏說了路程稍遠,需要即刻趕路。”


    玳瑁侍立在一旁已經因要別離默默的拭了眼淚,上前道:“是啊,是啊,師父你就再留下幾日吧,讓夫人阿郎落落腳也好呀!”


    楚依依噗嗤一笑,“我一直不喜歡你們瞎叫師父,如今你們再喚我做師父,我以後也再難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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