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契聞言安心留下,正要執壺倒水,奈何壺內冷透。


    恰好這時相夫人也進來了,身後有一幾個丫鬟,丫鬟手中拿著東西一同趕來。


    夫人來時便看到龍契要倒水,遂驚聲道:“阿契,水是涼的,不可倒給她喝!”


    龍契聞之放下壺,躬身喚了聲姑母。姑母看著他額頭的傷一懵,“怎麽把紗布拆了?”


    即刻以令其去包紮傷口為由,將他趕了出去,名曰傷口不好好處理容易留疤,這裏不需他,有姑母在就好。


    他不明所以,隻得微怔著被驅出門外,杵在外頭怔怔然,唯有眼睜睜瞧著門扉及窗子緊閉起來。


    驟然一旁有人抬高手搭住他肩膀,道:“怎麽公主的恩公還有閉門羹吃?”


    龍契轉頭看去,正是二郎路過時看到而前來嘲謔他,他亦不過一笑置之,與二郎離開此地,往別處走去。


    崔二郎又道:“母親視她如親,早前雖不知身份卻也為你們說過一次親,此次你負傷好容易將人救來,可不能再叫人輕易離去了,屆時隻怕再難找到這般令你心動神搖之人。”


    龍契不以為意道:“二郎兄說的輕巧,卻不知感情一事如隔空取物一般虛浮。她是人而不是物,又哪是我想拴就能拴住、能抓就能抓牢的?”


    崔二郎詫異,想了想道:“你說的不無道理,但‘人非草木,焉能無情?’這般還不能感動於她,豈不是草木做的?”


    二郎忽然又忍俊不禁,笑了兩回才說:“契郎模樣俊逸,待人體貼入微,不惜小命護之安穩,她怎就不能心甘情願,忍心卻叫你剃頭擔子一頭熱呦?”


    龍契毫不介意,不吝忠於她的角度分析道:“試想,父死兄危,國破家亡,兒女情長豈是能足為道。”


    徐徐涼風吹拂,二郎聽聞亦默了一會兒,勸說道:“雖說如此,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曆朝曆代循環往複猶新故代謝,我這麽說亦不是不尊於她的身份,而是曆來末代皇族都難有善果,若到李唐勢力完全隕落的那時,隻怕再想營救於她已然無力回天!”


    “二郎的意思是?”龍契麵上雖擰眉而問,卻早已考慮過這個問題,隻是國仇家恨他沒幫便罷了,怎有立場阻攔,唯有默默護好她,哪怕是先橫死在前頭。


    崔二郎又笑了笑,“我知你想勸又意在不忍她幻滅,隻是今時不同往日,明知是淵而不止步;明知大廈將頹,卻妄圖力挽……實則也不過蚍蜉撼樹,以卵擊石罷了。試問你可想眼睜睜看著她掉入無盡深淵,或任由傾頹大廈將她掩埋不成?李唐頹勢已成,她總歸做出了努力,但若執迷不悟,終歸身將難保……多言無益,你可明白?”


    崔二郎說罷看了看周遭,想著:總歸這麽勸著能保著一個是一個,契郎如此重情,隻怕再任由如此下去,也怕容易喪了小命,叫母親悲慟於心,再遭白發人送黑發人。


    屋內。


    李熙螓收拾好一切,被催著喝了好幾口溫熱活血的羹湯,相夫人也將帶來的湯婆子遞與她暖肚。


    有丫鬟收拾床上汙漬,而相夫人在椅上墊了椅墊置了引枕,讓李熙螓感懷備至如此坐著沒有冰涼之感,好受多了。


    相夫人再看她臉頰上總算是回了些血色才放下心來,伸手想捋她耳邊碎發又慌忙止住手來。


    李熙螓看出相夫人窘迫,頷首道謝。


    相夫人也搖頭低下頭,目色暗淡,“先前是罪婦愚鈍,妄將公主當幺兒,如今我身為罪臣之婦更加無顏麵對公主。”


    “何來此話?”李熙螓想著,上回在山寨還好好的,怎麽又有心事想不通?不過該是世人都在傳,‘崔相親信朱溫,引狼入室,死得該!’


    想必是因為這次朱溫的行徑,而導致相夫人替亡故的宰相心存愧疚?


    隨即不以為然道:“他是他,你是你,有道是罪不及家人,我從未覺得你也有罪。先前夫人看我親切,待我如親,也情有可原,你該如何就如何便是,不必覺得虧欠。”


    相夫人淚光點點,隻得欣然笑著。


    李熙螓看了看半敞的綺窗外,水木清華卻不是熟悉景色,遂問出心底疑惑:“夫人,這裏可還是洛陽地界?”


    相夫人悄然拭了拭淚,道:“自那次山寨在公主開解以來,我苟延殘喘於隅,所幸阿契得了契機尋著了我兒二郎。二郎經商時聽聞長安遷都動亂之訊,旋即回來落腳於洛陽之地,得知我的消息就也將我接了來這。我後才知公主深陷宮闈,恐怕那朱溫對你不利,便勒令阿契必須護你周全。阿契那孩子怎消我說,自己早已孤身一人不知尋了什麽法子混進皇宮,冒死守護於你,若不是昨日朱溫識破公主身份,他是斷不會迫你前功盡棄,那時他也實屬無奈。”


    李熙螓明白相夫人話裏意思,一來說明這裏是二郎在洛陽的府宅,二來她借此事而帶出後話,暗指昨日凶險。


    所言之意也是怕李熙螓錯怪龍契壞了她的事,故而借此替他解釋一番。


    她不禁擺手笑道:“當時情況危急,他救我於危難,也因我而受傷,我若怪他,豈不是倒打一耙?怪隻怪我太輕視那朱賊,也高看了自己……”


    當時情形李熙螓非常清楚,身份敗露,阿弟被擒,夜裏危急關頭她已做好以命相搏的準備。


    但她熟諳一介弱女子,如何能敵的過半輩子都在沙場強悍拚殺的男人?


    幸而有龍契驟然而至,並且能將她安全帶出相國府,這實乃上上策,若不然,她便已難逃一劫,又怎有立場怪他?


    相夫人聽之這樣說,旋即安心了,喟然道:“你內無幫手,外無接應,想僅憑自身而不連累他人能做到如此境地已是難得,隻是那朱溫身邊侍從謀臣無數,且宮內人多眼雜,你在內不亞於羊入虎穴,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中的萬幸!”


    “隻是你此次回來,可還要再去……?”夫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李熙螓沉默了一會兒,微微闔眸,釋然道:“自然不該重蹈覆轍才是,還是得從長計議。”


    相夫人聽之有如福至心靈,忙笑道:“我也是這麽想的,暫且休養休養,若日後有什麽需要去辦的,叫阿契這等男兒家去想法子。”


    李熙螓搖頭,二人本無相互涉及,卻在陰陽際會之下有了交集,本就不該牽扯頗多,況且已經害他受傷多次,她又怎會教他去想法子?


    隻是剛欲開口,一旁的丫鬟已經收拾好床單被褥,換置好新的,攏著舊的對相夫人道:“夫人,一切都停妥了。”


    相夫人吩咐她下去,那丫鬟便點頭開門離開,正開門的間隙便有一小廝急匆匆地來報:


    “夫人,二郎君叫我來稟,三郎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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