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他看著手裏的銅錢,想著一貫能買多少碗香噴噴的水引。


    “不少就揣兜裏,你家郎君幫了我一個大忙呢,不然這封信就送不出去了,我還得另想法子,若想不到法子這封信還不是得爛在手裏頭。”李熙螓笑道,隻覺得辦成了一件事,頓覺輕快。


    “隻是方才娘子說兩次見我?”韓豈雙手接過信件,貼身放好後略表疑問。


    她道:“前日就是你花了百金,從青樓老鴇手裏救下一位娘子!可是真?。”


    他不置可否,“沒想到當時你也在場。”


    李熙螓看著他臉上的傷,疑惑道:“你臉上的傷,莫不是見義勇為得來的?”


    韓豈慚愧的笑了笑,“這世道如同涸轍之鮒的人不可勝數,哪能次次都碰見次次都救去,……實不相瞞這是我阿爺揍得。”


    阿爺在朝為官,為官清廉,聽到兒子在老鴇手裏贖妓子就氣血攻心,差點沒吐出一口陳年老血來,雖如此卻還是東湊西湊才湊到百金幫了他這個忙,但也免不了一頓家法。


    一百金可不是小數目,他眼睛不眨就把難題丟給了其阿爺,若不挨揍還真是意外呢。


    “實不相瞞,今日出門就是為了將那紙賣身契還給那位娘子。”他指了指丫鬟手裏的賣身契道。


    她聞言拿過月季手裏的契紙,這賣契到真是那青樓所出,打開看了看那角落的落款,竟與前日那老鴇騙著她簽的一般無二。


    “善落?”那落款處的指紋下的兩個字有些惹眼。


    “娘子認得她?”他略微訝異。


    李熙螓點點頭,“算認識吧,隻是在此之前不知道她長什麽樣。”


    她語氣種透著一絲惻然,腦海中的場景瞬間切換仍舊記憶猶新,那道櫃門的縫,那位將她推進櫃門的阿婆,還有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阿婆而無動於衷的弑母凶手……


    一幕幕曆曆在目,“但是……”她思忖了一會兒,既然信有人送,那這次出來的目的就算完成了,既然目的完成,不如去見見善落,“我跟你一塊兒去吧。”


    “為何你要去?”那月季聽見李熙螓要與那男子一同去送賣身契,就急急問出了韓豈也想問的一句話。


    月季心想,一張賣身契罷了,燒了毀了不更好,何必親自送去,多此一舉呢?


    李熙螓停滯了帶路的腳步,轉身看著身後的丫鬟道:“嗯……你可願意跟著就跟著,若不願意就先回府去,我很快就來。”


    月季俯首,心中略有不滿,“既跟著出來哪有一個人回去的道理。”若夫人問起來,拿什麽交代,誰承想這娘子正事還沒辦成,就盡跟著生人身後跑去。


    李熙螓看透了丫鬟的小心思,沒再說什麽,她要去要留都由她去。


    阿婆如今已經埋入黃土,而她的執念在她誤認為李熙螓是善落,為了護她周全,將她藏進櫃子裏的時候,就已經將她對孫女的愛感染進了李熙螓的內心。


    她暗想找到那個叫善落的娘子,把阿婆生前要對她說的話傳達了,也算是對那阿婆的交代吧。


    誇張之處就是無巧不成書,前日去青樓尋她,老鴇硬是說沒這人,誰料想前腳一走,後腳她就從樓子裏逃了出去,好在有幸遇上了韓豈。


    而現今兜兜轉轉,救她之人就在眼前,故而覺得冥冥之中必有定數。


    她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生活卻總會在不幸之中賜予她一絲光亮,正所謂禍福相依吧。


    就這樣李熙螓和韓豈帶路,小廝和月季跟在後頭。


    半路搭了馬車,不消多時就到了。


    不曾想善落家外頭變了個樣,裏裏外外有許多人忙碌著,刷漆修瓦,鋪石搭階。


    有個身強力壯的爬在屋頂上換瓦,邊換邊跟站在扶梯邊的小夥計說著話,“誒,這當不良人真是好,既能鋤強扶弱,還啥都能落著。”


    “誰說不是呢,這老宅子雖小了點,但是能安身立命不也舒服的很。”


    一位長一些的匠人卸下了常年失修的門扉,也大聲道:“這百姓依賴不良人,也怕不良人,唉,這善惡不過一念之間罷了,若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也加入這個組織了,既能吃香的又能喝辣的……。”


    她萬分確定阿婆生前的住處就是這裏,隻是那弑母凶手不是已經被抓進牢獄?不是說難逃一死?


    聽這些人在談論不良人,這出錢修繕房屋的人莫非是他?


    前日那不不良人盯著屋子看了很久,想必是占為己有了。


    李熙螓正要進去,就被月季拉住了,“誒,娘子,你就這樣進去?”


    正常進入別人屋舍是要征得主人首肯才行,直接闖進去,是做什麽?


    月季暗暗白了一眼,枉她還覺得這娘子能配的上他們契郎君,什麽“家道中落的世家女子”在她看來這般不懂禮數,就是普通人家的粗婦。


    李熙螓隨即對著門前的匠人問道:“請問善落小娘子在裏麵嗎?”


    幾人都搖頭,“什麽小娘子,這裏現在是不良人的住處。”


    “也就是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你如果是找小娘子,他媳婦還沒生女娃呢!”


    幾個人像是找到了什麽樂趣,哄然大笑。


    “房屋原主人之女不在這?”韓豈麵上浮上擔憂之色。


    那日他並沒有送到家門口就離去了,她說怕與他同行,會被她熟人撞見,憑添閑言碎語。


    今日來還賣身契,也稟著不見她,將之交與她的家人,並想著以阿爺的身份告誡,切不可再將女兒推入火坑。


    隻是沒想到,這兩日她根本沒回家,並且家宅也被人占去?


    “原主之女不是賣到青樓去了嗎?她祖母也被她阿爺打死了,連自己母親都打死了,她阿爺也該問斬了吧。”


    ……


    破舊漏風的柴房裏,一個女子蜷臥在濕柴邊上,一身男子寬大的衣袍將嬌小的身軀掩蓋的嚴嚴實實。


    女子神魂恍惚,麵無表情,淚水卻不斷打濕臉頰,嘴唇幹裂卻不停地喃喃念著祖母二字。


    門嘎吱一聲打開了,好似喚來了她的魂,粗噶的聲音令她渾身一震,肩頭顫動。


    “這半天了,你還沒想明白呢?”


    進來的男人將門關緊,心潮澎湃地上了栓,看著眼神躲避不及的女子,兩步並作一步,過去一把搶過她那想要揮開他的手腕,“呦脾氣倒挺大,我還沒嫌棄你是從樓子裏出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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