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數日公子又至。生命治酒。公子使從人入廚下,自行烹調,相對縱飲,歡若一家。有客饋苦糯,公子飲而美,引盡百盞,麵頰微赬。乃謂生曰:“君貞介士,愚兄弟不能早知君,有愧裙釵多矣。家君感大德,無以相報,欲以妹子附為婚姻,恐以幽明見嫌也。”生喜出非常,不知所對。公子辭出,曰:“明夜七月初九,新月鉤辰,天孫有少女下嫁,吉期也,可備青廬。”次夕果送女郎至,一切無異常人。三日後,女自兄嫂以及仆婦,皆有饋賞。又最賢,事嫂如姑。數年不育,勸納妾,生不肯。


    適兄賈於江淮,為買少姬而歸。姬,姓顧,小字博士,貌亦清婉,夫婦皆喜。見髻上插珠花,酷似當年故物;摘視,果然。異而詰之,答雲:“昔有巡撫愛妾死,其婢盜出鬻於市,先人廉其值,買歸。妾愛之。先父止生妾,故與妾。後父死家落,妾寄養於顧媼家。顧,妾姨行,見珠屢欲售去,妾死不肯,故得存也。”夫婦歎曰:“十年之物,複歸故主,豈非數哉。”女另出珠花一朵,曰:“此物久無偶矣!”因並賜之,親為簪於髻上。姬退,問女郎家世甚悉,家人皆諱言之。陰語生曰:“妾視娘子非人間人也,其眉目間有神氣。昨簪花時得近視,其美麗出於肌裏,非若凡人以黑白位置中見長耳。”生笑之。姬曰:“君勿言,妾將試之;如其神,但有所須,無人處焚香以求,彼當自知。”女郎繡襪精工,博士愛之而未敢言,乃即閨中焚香祝之。女早起,忽檢篋中出襪,遣婢贈博士。生見而笑。女問故,以實告。女曰:“黠哉婢乎!”因其慧益憐愛之;然博士益恭,昧爽時必薰沐以朝。


    後博士一舉兩男,兩人分字之。生年八十,女貌猶如處子。生病,女置材,倍加寬大。及死,女不哭;男女他適,女已入材中死矣。因合葬之。至今傳為“大材塚”雲。


    異史氏曰:“女則神矣,博士而能知之,是遵何術歟?乃知人之慧,固有靈於神者矣!”


    <a id="ads" href="http:///"></a>


    湘裙


    晏仲,陝西延安人。與兄伯同居,友愛敦篤。伯三十而卒,無嗣;嫂亦繼亡。仲痛悼之,每思生二子,則以一繼兄後。甫舉一男,而仲妻又死。仲恐繼室不恤其子,將購一妾。鄰村有貨婢者,仲往相之,略不稱意,被友人留酌醉歸。途中遇故窗友梁生,握手殷殷,邀至其家。竟忘其已死,隨之而去。入其門,並非舊第,疑而問之。曰:“新移於此。”入謀酒,又告竭,囑仲坐待,挈瓶往沽。仲出立門外以俟之。忽見一婦人控驢而過,有**歲童子隨之,其麵目神色,絕類其兄。心惻然動,急委綴之,便問:“意子何姓?”童曰:“姓晏。”仲驚,又問其父名。曰:“不知。”敘問間,已至其家,婦人下驢入。仲執童子曰:“汝父在家否?”童入問。少頃一媼出窺,則其嫂也。訝叔何來。仲大悲,隨之而入。見廬落整頓,問:“兄何在?”嫂曰:“責負未歸。”問:“騎驢者何人?曰:“此汝兄妾甘氏,生兩男矣。長阿大赴市未返;汝所見者阿小。”坐久酒漸醒,始悟所見皆鬼。然以兄弟情切,亦不甚懼。嫂治酒飯。仲急欲見兄,促阿小覓之。良久哭而歸,雲:“李家負欠不還,反與父鬧。”仲聞之,與阿小奔去,見兩人方捽兄地上。仲怒,奮拳直入,當者盡踣。急救兄起,敵已俱奔。追捉一人,捶楚無算,始起。執兄手,頓足哀泣。兄亦泣。既歸,舉家慰問,乃具酒食,兄弟相慶。忽一少年入,年約十六七。伯呼阿大,令拜叔。仲挽之,哭向兄曰:“大哥地下有兩子,而墳墓不掃;弟又無妻子,奈何?”伯亦淒惻。嫂曰:“遣阿小從叔去,亦得。”阿小聞言,依叔肘下,眷戀不去。仲撫之,問:“汝樂從否?”答雲:“樂從。”仲念鬼雖非人,慰情亦勝無也,因為解顏。伯曰:“從去但勿嬌慣,宣啖以血肉,驅向日中曝之,午過乃已。六七歲兒,曆春及夏,骨肉更生,可以娶妻育子;但恐不壽耳。”


    言間有少女在門外窺聽,意致溫婉。仲疑為兄女,因問兄。兄曰:“此名湘裙,吾妾妹也。孤而無歸,寄食十年矣。”問:“已字否?”伯曰:“尚未。近有媒議東村田家。”女在窗外小語曰:“我不嫁田家牧牛子。”仲頗心動,未便明言。既而伯起,設榻於齋,止弟宿。仲本不欲留,意戀湘裙,將探兄意,遂別兄就寢。時方初春,天氣尚寒,齋中夙無煙火,森然冷坐。思得小飲,俄見阿小推扉入,以杯羹鬥酒置案上。仲問:“誰為?”答曰:“湘姨。”酒將盡,又以灰覆盆火置床下。仲問:“爹娘睡乎?”曰:“睡已久矣。”汝寢何所?“曰:“與湘姨同榻耳。”阿小俟叔步眠,乃掩門去。仲念湘裙慧而解意,愈愛慕之;且能撫阿小,欲得之心更堅,輾轉床頭,終夜不寐。(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聊齋誌異1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蒲鬆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蒲鬆齡並收藏聊齋誌異1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