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送出門,曰:“忘囑門者,遂致參差。娘子言:相思時可使老夫人偽為賣花者,同劉媼來。”黃諾,歸述於嫗。嫗念女若渴,以告劉媼,媼果與俱至和家,凡啟十餘關,始達女所。女著帔頂髻,珠翠綺絝,散香氣撲人。嚶嚀一聲,大小婢媼奔入滿側,移金椅床,置雙夾膝。慧婢瀹茗,各以隱語道寒暄,相視淚熒。至晚除室安二媼,裀褥溫軟,並昔年富時所未經。居三五日,女意殷渥。媼輒引空處,泣白前非。女曰:“我子母有何過不忘?但郎忿不解,防他聞也。”每和至,便走匿。一日方促膝,和遽入,見之,怒詬曰:“何物村嫗,敢引身與娘子接坐!宜撮鬢毛令盡!”劉媼急進曰:“此老身瓜葛,王嫂賣花者,幸勿罪責。”和乃上手謝過。即坐曰:“姥來數日,我大忙,未得展敘。黃家老畜產尚在否?”笑雲:“都佳,但是貧不可過。官人大富貴,何不一念翁婿情也?”和擊桌曰:“曩年非姥憐賜一甌粥,更何得旋鄉土!今欲得而寢處之,何念焉!”言致忿際,輒頓足起罵。女恚曰:“彼即不仁,是我父母,我迢迢遠來,手皴瘃,足趾皆穿,亦自謂無負郎君。何乃對子罵父,使人難堪?”和始斂怒,起身去。黃嫗愧喪無色,辭欲歸,女以二十金私付之。


    既歸,曠絕音問,女深以為念。和乃遣人招之,夫妻至,慚作無以自容。和謝曰:“舊歲辱臨,又不明告,遂是開罪良多。”黃但唯唯。和為更易衣履。留月餘,黃心終不自安,數告歸。和遺白金百兩,曰:“西賈五十金,我今倍之。”黃汗顏受之。和以輿馬送還,暮歲稱小豐焉。


    異史氏曰:“雍門泣後,朱履杳然,令人憤氣杜門,不欲複交一客。然良朋葬骨,化石成金,不可謂非慷慨好客之報也。閨中人坐享高奉,儼然如嬪嬙,非貞異如黃卿,孰克當此而無愧者乎?造物之不妄降福澤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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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有富者,居積取盈,搜算入骨。窖鏹數百,惟恐人知,故衣敗絮。啖糠秕以示貧。親友偶來,亦曾無作雞黍之事。或言其家不貧,便逋目作怒,其仇如不共戴天。暮年,日餐榆屑一升,臂上皮摺垂一寸長,而所窖終不肯發。後漸尪羸。瀕死,兩子環問之,猶未遽告;迨覺果危急,欲告子,子至,已舌蹇不能聲,惟爬抓心頭,嗬嗬而已。死後,子孫不能具棺木,遂槁葬焉。嗚呼!若窖金而以為富,則大帑數千萬,何不可指為我有哉?愚已!


    鴝鵒


    王汾濱言:其鄉有養八哥者,教以語言,甚狎習,出遊必與之俱,相將數年矣。一日將過絳州,去家尚遠,而資斧已罄,其人愁苦無策。鳥雲:“何不售我?送我王邸,當得善價,不愁歸路無資也。”其人雲:“我安忍。”鳥言:“不妨。主人得價疾行,待我城西二十裏大樹下。”其人從之。


    攜至城,相問答,觀者漸眾。有中貴見之,聞諸王。王召入,欲買之。其人曰:“小人相依為命,不願賣。”王問鳥:“汝願住否?”言:“願住。”王喜,鳥又言:“給價十金,勿多予。”王益喜,立畀十金,其人故作懊悔狀而去。王與鳥言,應對便捷。呼肉啖之。食已,鳥曰:“臣要浴。”王命金盆貯水,開籠令浴。浴已,飛簷間,梳翎抖羽,尚與王喋喋不休。頃之羽燥。翩躚而起,操晉音曰:“臣去呀!”顧盼已失所在。王及內侍仰麵谘嗟,急覓其人則已渺矣。後有往秦中者,見其人攜鳥在西安市上。此畢載積先生記。


    劉海石


    劉海石,蒲台人,避亂於濱州。時十四歲,與濱州生劉滄客同函丈,因相善,訂為昆季。無何,海石失怙恃,奉喪而歸,音問遂闕。滄客家頗裕,年四十,生二子,長子吉,十七歲,為邑名士,次子亦慧。滄客又內邑中倪氏女,大嬖之。後半年長子患腦痛卒,夫妻大慘。無幾何妻病又卒,逾數月長媳又死,而婢仆之喪亡且相繼也。滄客哀悼,殆不能堪。


    一日方坐愁間,忽閽人通海石至。滄客喜,急出門迎以入。方欲展寒溫,海石忽驚曰:“兄有滅門之禍不知耶?”滄客愕然,莫解所以。海石曰:“久失聞問,竊疑近況,未必佳也。”滄客泫然,因以狀對,海石欷歔,既而笑曰:“災殃未艾,餘初為兄吊也。然幸而遇仆,請為兄賀。”滄客曰:“久不晤,豈近精’越人術‘耶?”海石曰:“是非所長。陽宅風鑒,頗能習之。”滄客喜,便求相宅。導海石入,內外遍觀之,已而請睹諸眷口。滄客從其教,使子媳婢妾俱見於堂,滄客一一指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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