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聽到?這個名字從容伽禮口中冷漠地?說?出,路汐有點兒情緒恍惚,凝住眼淚才?敢去看他?,好?一會兒,她回道:“是,是我心甘情願簽下的經紀合約,隻有還清,我想?爸爸媽媽才?能在天堂得到?安息。”


    是她不願,不願跟江家還有這筆債務在中間死死糾纏著。


    “江望岑為你量身定製的劇本,也是你自願演的?”容伽禮問。


    成為一名演員的這個夢想?是伴隨著她長大?,猶記得年紀還很?小的時?候,愛看詩集的媽媽會經常帶著她和赧淵坐在燈塔下,吹著海風,溫柔地?將詩集裏的故事?講給她們聽。


    後來?性?格悶又有些憂鬱的赧淵,仰起頭,烏黑額發很?久沒修剪稍稍長了一點,垂在眉際,卻?襯得漆黑的瞳孔亮亮地?說?:我長大?後,想?當一名會寫故事?的編劇!


    她則是小臉蛋兒透著淡淡粉暈,乖巧地?依偎在媽媽懷裏,讓海風將她稚氣的聲音,和遙不可及的夢想?都吹向了大?海:我想?當演員。


    路汐喜歡傾聽媽媽講述著詩集裏的故事?,喜歡故事?裏的人物,想?將人物的情感演繹出來?。


    她的演員之夢。


    被?江望岑從江微的書信中得知,路汐同時?心知不簽微品娛樂旗下三年,以江望岑背後的資本可以輕而易舉讓她哪怕真正踏入了演藝圈,也無戲可拍。


    路汐從最無援的困境裏抓住了一絲渺茫的機會,而她成名之路不好?走,在獨自承受痛苦的整整兩千多日夜裏,才?被?上天眷顧,終於能有幸見到?容伽禮。


    此刻麵對他?的問題,唇動了動,卻?難以回答出來?。


    容伽禮非要逼得她說?似的:“你總愛撒謊騙我,如今又想?瞞多久?”


    “劇本是我自願接的,這三年來?無人強迫我去演……這些角色。”路汐唇上的血色很?少,一絲紅都是她生咬出來?的,這股疼痛讓她保持清醒理智,不被?哭暈了頭腦:“合約期限結束後,我跟江望岑之間債務已清了。”


    “清了麽?”容伽禮慣於壓製本性?,卻?在此刻有股淩厲不可預知的殺意浮在了眼底。


    他?要找江望岑——


    路汐讀懂了這層深意,下意識去握住他?冰冷的腕骨:“求你,不要,不要再追究這些事?了。”


    她性?子倔得要人命,極少能說?出求這個字。


    容伽禮看著路汐的手指,那麽細,卻?握著他?越緊,如同握住了他?心髒:“你為江望岑求我嗎?”


    路汐先沒有回答,淚眼對視著容伽禮,隻覺得他?眼神黑而沉靜得厲害,像極那片海島的深海,湧起了很?深的晦暗情緒,要將她溺亡在了裏麵。


    沉默了很?久,發出的聲音一直帶著微微顫抖說?:“是。”


    容伽禮臉上神情很?淡,笑了。


    “債務也好?,私人恩怨也擺,都是我和江望岑之間的事?,我不想?第三者卷入進來?。”路汐逼迫自己狠心點,沒有去躲避被?他?凝著的眼神,將脆弱的情緒褪去,又擺出了無懈可擊般的清冷姿態說?:


    “我現在過得很?好?,有成名在望的演藝生涯,是萬眾矚目的當紅女明星,又拿下了圈內著名導演電影的女一號角色,名利光環皆不缺。”


    他?是第三者?


    容伽禮沒有聽進去她最後強行撐起尊嚴的一番話,注意力都被?這句給惹得眼底蔓延著血絲,彼此間的氣氛再次陡然安靜,靜得路汐心髒跟著陣陣緊縮,想?彌補一句。


    她從未怨過他?了無音訊的這七年。


    但是空白的七年是真實?存在的,橫亙在了她和容伽禮之間。


    容伽禮在她淚眼欲言又止的注視下,起身離開了這張床,壓迫感仿佛也隨著他?一寸寸地?遠離了她周身,抬步到?門口,他?修長手指握住門把轉動時?,忽然側過首對路汐,嗓音比今晚任何時?候都要沉了幾個調,落下一句:“你對別人心慈手軟,對我倒是毫不留情麵的狠心。”


    …


    一聲重?響,主臥的門在眼前關上。


    路汐僵硬很?久的身體坐著動不了,有些失神看著這扇門,又看著被?盈盈水波似的燈光照映在牆壁上的纖瘦身影,光影如水,仿佛要將她一起卷入了時?光倒流的錯覺之中。


    這刻,路汐腦海中掠過曾經時?光裏的很?多畫麵和場景。


    其中一幀是容九旒。


    那時?她寄宿在江家念書,一出學校就西裝革履的保鏢請到?了白城沿海邊上最奢華的酒店總統套房裏,她抱著書包往裏慢吞吞地?走,卻?很?快就看到?了坐在客廳中央沙發上的容九旒。


    容九旒並沒有擺出權勢煊赫的容氏家主姿態,反而對她態度親和,麵容上戴著金絲邊眼鏡,極其俊美的眉目深邃卻?又透著淺淡的情緒:“我是容伽禮的父親。”


    路汐看得出來?,容伽禮生得極好?的那張臉,是隨了父親。


    “伯父,您好?。”她很?乖,停頓了兩秒後,又微微鞠躬。


    容九旒語調溫和地?讓她在這裏別拘謹,隨即又問她上了一天學,會不會肚子餓?


    從剛剛開始逐漸接觸下來?,路汐雖琢磨不透請她來?此是為何,繃緊的瘦弱肩膀卻?慢慢放鬆了些,她想?這是容伽禮的爸爸,不是壞人。


    容九旒確實?不是壞人,他?請路汐吃了豐盛的晚餐,又給她備了不少甜點。


    聊到?的話題,都是像個長輩很?平易近人地?問她學業怎麽樣,有沒有興趣一直跳芭蕾,圍繞完她身上的,又隨口似的問了一句:“聽說?你爸爸在外欠了不少高利債務,需要幫助嗎?”


    路汐小口嚐著奶油蛋糕的動作忽停了下來?,抬起頭,安安靜靜地?看向了容九旒。


    容九旒也同樣審視著她。


    餐廳的水晶燈照著路汐一瞬間就有些白的臉,也照著她洗得發白的水藍色衣裙。


    半響,容九旒淡淡道:“伽禮上周回了趟家,跟他?爺爺說?在這裏認識了一個女孩子,身為親生父親,難免也心生好?奇自己的獨子會被?怎樣的女孩子吸引……”


    他?話斷在這兒。


    恰到?好?處給足了小小年紀的路汐尊嚴和體麵。


    路汐沒說?話。


    人人都有難言的隱私,她的父親路瀟債台高是真,被?外麵那些人打著“父債女償”的旗號想?把注意打到?她身上也是真,將她送到?江家寄宿避難也是真。


    在容伽禮父親的眼中。


    她連一張家世清白的履曆都沒有。


    容九旒既給了體麵,就不會再繼續出言揭露她原生家庭的不堪,等?路汐將奶油小蛋糕吃幹淨,又邀請她回到?冰冷冷的偌大?客廳,看了一份長達兩三小時?記錄著容伽禮從降生起的錄像視頻。


    容九旒說?。


    這份錄像帶,是他?妻子最完美的藝術作品。


    也是他?妻子留給他?此生最後一點念想?。


    這份錄像帶,也同樣讓路汐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容伽禮天之驕子的生活,他?自幼就智商極高,完美繼承了父母天賦和完美驚人的骨相,身在顯赫家族裏備受著父母和長輩們的寵愛,還有一群家世旗鼓相當的發小們陪伴。


    他?這樣的存在,普通人隻有遙遙仰望的資格。


    而美色產生出的一絲微不足道的情感,對容伽禮的人生而言是最沒有價值的東西。


    容九旒用價值來?衡量了路汐的存在。


    錄像結束後,客廳陷入了暫短的黑暗,唯有落地?窗外灑進來?的月光,一片聖潔地?落在路汐臉上。


    她思考了半響,才?慢慢地?看向容九旒,那雙眼濕漉漉的,黑眼珠又比普通人都要大?一些,看人時?就顯得靈動又真誠。


    “容伽禮是一個好?人。”


    “沒有遇到?他?之前,我不知道原來?這世界上,還有這麽好?的人。”


    “我生在宜林島,是沒有見過什麽世麵,容伽禮出現在我眼裏,他?就是我的世麵。”


    “他?是我的世麵,也是我渴望快點長大?,快點獲得自由,跟他?一樣變成很?好?的人,變得有能力去愛人的至高無上信仰。”


    一切畫麵都恍若夢醒戛然而止。


    路汐半躺閉上了眼睛,雪白的麵容仍是哭紅的,隻是情緒耗光了這具內裏盡碎的軀殼力氣,別說?下床了,就連給自己蓋好?被?子都做不到?。


    夜色深得像幽藍的海底。


    她在柔軟的床墊上卻?越睡越覺得冷,無意識地?蜷曲膝蓋縮成了一團,就在快往地?板墜下時?,被?推門進來?的容伽禮給抱在了懷裏。


    路汐垂落的睫毛微顫,壓抑住了酸澀情緒,假裝未醒。


    容伽禮手臂抱著她一直沒有鬆開過,繼續往床上躺,近乎沉重?地?,無聲給了她很?多親吻和溫暖。


    直到?路汐這具猶如空殼的軀體感受到?他?情感,逐漸開始佯裝不下去,忍不住動作很?輕地?回吻時?,有些紅的唇說?:“你燙到?我了。”


    容伽禮由淺至深地?吻,禁錮著她腰身的手臂肌肉線條成了陰影:“燙到?你哪了?你感到?痛嗎?”他?低低啞啞的嗓音問出這句話,同時?像是故意就要讓她生出痛意,連擁抱和親吻都帶了懲罰意味。


    隻有她痛了。


    容伽禮在此刻,才?相信彼此間存在過某一瞬的愛情。


    *


    *


    在浴室洗了很?久。


    菩南山這棟別墅裏沒有提前準備避孕套,路汐和容伽禮互相親吻到?後半夜,除了關鍵的最後一步還尚存幾分理智不能做外,都盡力地?取悅著彼此。


    她被?抱回主臥的床上,有意想?要哄好?容伽禮冷冰冰的心:“我是不是長大?了?”


    也想?調節下氣氛。


    容伽禮披著浴袍在床沿坐下,洗過澡,兩人共享著同款沐浴露的香味,他?卻?充斥著蠱惑人心的性?感荷爾蒙,隨隨便便端起玻璃喝水的動作,都賞心悅目到?了至極。


    路汐將今晚哭過,失魂落魄過,起起伏伏過的情緒都恢複到?了正常線。


    端著三分冷靜,倒是欣賞了會兒,然後膝蓋跪著慢慢移動過去,將被?水洗得幹幹淨淨的臉蛋往他?肩膀貼著:“我長成你喜歡的樣子了嗎?”


    容伽禮將水喝得見底,側首而來?的目光與她撞上,也很?直接:“沒有,你哪裏都很?討厭。”


    “原來?我長成你討厭的樣子啊?”路汐微微點著腦袋,趁著他?還沒冷漠地?收回視線之前,又說?:“那你把胸針還我。”


    “好?。”容伽禮輕而易舉地?答應歸還了,語氣和神態沒有半點言不由衷,就在路汐心底訝異到?都不會眨眼時?,這回是聽他?說?:“但那枚蝴蝶鑰匙,你什麽時?候還我?”


    “什麽啊?”路汐有點無語,同時?拉起被?子將自己埋起來?,聲音透出來?時?就有點兒模糊:“你這人,說?得話我都聽不太懂。”


    容伽禮想?問問哪個字不懂,伸手一掀開,她已經睡著了。


    *


    路汐深感自己和容伽禮的關係就差一盒避孕套的事?了,無論是鳶尾胸針還是蝴蝶鑰匙落在誰手頭上都不必分得那麽清楚。


    一夜安然度過。


    路汐心知肚明能讓容伽禮冷下臉色,對她說?出那句:「你對別人心慈手軟,對我倒是毫不留情麵的狠心」。


    是動了真怒。


    她雖然阻止容伽禮去找江望岑清算這三年,卻?不願跟他?之間的關係僵在江望岑這事?上。


    不值當。


    路汐早上在二樓這間主臥睡醒時?,就沒提過要離開的事?,乖乖趴在枕頭上,那雙眼已經消了腫,漂漂亮亮的盯著容伽禮下床,踩過垂落在地?上的睡袍,走向浴室。


    不管容伽禮去哪兒,她都如影隨形注視著不放,等?一前一後洗漱完,樓下的廚師也坐好?了早餐。


    路汐從上次行李箱裏拿出一套幹淨衣物整齊穿好?,先往餐桌前乖乖地?坐著,趁著秘書在客廳給容伽禮匯報機密工作,不便聽一耳的空閑時?間裏,她拿手機給陳風意發了近日想?要休假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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